飘渺云
垂拱殿,鎏金雕龙宝座上,官家瞠目怒视座下众臣子,双唇紧闭,耳廓微红,双手紧紧握着龙椅扶手,手背可见青筋凸显。
天子震怒。
交趾屡屡来犯,经年来已成为广南西路一带祸患,边境百姓苦不堪言,数月前,交趾军入侵边境后竟继续向四周扩散。
国朝军力之重一向放在北边,对南边偶有的边境滋事并未在意,更从未将区区交趾放在眼里。此番进犯后,官家主张立即反击交趾,未料到,此事竟遭到朝堂反对,把血气方刚的天子气得直眉瞪眼,怒气填胸。
大殿之上已有多人出列,有文臣有武将,有的站着有的跪着,个个秉笏低首,神色凝重。
“交趾百余年来臣服国朝,料区区交趾兴不起多大风浪,陛下依旧派宣抚使和安抚使前往交涉便是,实在无需大动干戈。”
“旧年才经水患,国库虚空,北边的战事未歇,此时贸然举兵南下,实非稳妥之举,望陛下三思!”
“眼下正是麦苗法试行之际,若是推行得力,国力必将充盈,此时不若暂且忍耐,待养精蓄锐,来年再挥兵南下。”
“国朝兵力主要在北边 ,此时南边出战,一南一北两边烧,兵力实难兼顾。”
一个个官家颇倚重的革新派,此时都收起了平时的意气风发,为了推行新政,把边患都置之不理。把一边倒支持出战的武将们也气的吹胡子瞪眼。
倒是保守派们在闻相的率领下纷纷主战。
闻相慨然道:“交趾势弱,竟然也敢滋扰我朝边境,便是数年来屡屡姑息之结果。请陛下即刻派兵挥师南下,平息边患,震慑外敌,扬我国威!”
保守派众臣纷纷附议。
两派在朝堂上你言我语针锋相对起来。
官家在龙椅上怒气渐盛,他胸脯剧烈起伏着,目光如炬,环顾座下文臣武将,忽而在人群中迎上顾浅尘灼灼的目光,便点了他:“顾卿家作何看法?”
顾浅尘出列,秉笏躬身道:“微臣以为,此战必打,且必胜。国库虚空、兵力不济,都可想法子兼顾,但外患不除,不仅滋长交趾气焰,引得边境外患不断,更是寒了一方百姓的心,实不可取。”
顾浅尘顿一顿,又道:“微臣虽是文臣从仕,但自幼习武,亦熟读兵书,愿随军南下平外患,为国效力。望官家恩准!”
官家重重一击龙椅扶手,厉声道:“顾卿家所言极是!朕亦是主战,不知众卿家作议和安抚者,将我朝国威置于何地?尔等便是如此不分轻重缓急?”官家言辞激烈,胸脯的红杉袍随着他的气息剧烈起伏。
座下臣子噤若寒蝉。只听得座上天子道:“着郭奎、燕答为大将,领兵五万,南下平患!顾爱卿身负重任,此番不予随军。”
退朝后,王磐石门生,集贤校理吕荟勤匆匆走来,气急败坏冲顾浅尘道:“顾谏官今日为何倒戈向保守派,置新法利益于不顾。”
顾浅尘神色自若道:“自当以国朝利益为重。”
吕荟勤指着顾浅尘,咬着牙收着声音说道:“你个墙头草!”说罢拂袖而去。
此时,闻相经过,侧身哈哈笑道:“顾谏官以国朝利益为重,实为大义。”
顾浅尘回身作揖,并未答话。
他双眉紧锁,怅然自失。请愿随军出战其实是他心之所向,一则为国出力,二则只有立下军功,他才有筹码向官家求个心愿。这个法子,比当文官立功更快。
而国朝重文轻武,别人不过以为他方才不过是说说漂亮话而已。
……
春耕将至,官家直接命顾浅尘到杭州去督办麦苗法试行。顾浅尘领命后,便马不停蹄赶去城郊的寂照庵。
元宵夜顾浅尘带着江含辞出相府,司马瑜给了和离书,桓儿暂留相府。
含辞早有布置,她带着大勇、霜月和云嬷嬷到寂照庵去投靠寂云师太。寂照庵香火寥寥,前朝时还收留过宫里的贵人清修,是一处庄肃静谧的清庵。寂云师太不问世事,慈悲为怀,对前来的投靠的女子不问过往,只是接渡。
含辞捐了一大笔银子。她们几个女眷安置在庵中一处僻静的院子,大勇就宿在山脚下一家猎户家。
山中日子清净,含辞每日随着寂云师太念半日经,余下半日便和云嬷嬷一起商议着处理陪嫁的田产铺子,把那些收成好的田产和盈利高的铺子都留下,不济事的田产铺子,或是庄头、管事不靠谱的,都果断卖出。
大勇最忙,山上山下跑着办事,还要给馋嘴的霜月顺路捎些城里的吃食。只是,山下迟迟没有相爷和老夫人回府的消息,含辞心里也一直像压着块石头不能落地。
她知道,至少相爷和老夫人这边,她还需有所交待,若是能平安度过,她还能继续留在汴京过日子,否则,即便她手握着和离书,汴京恐怕也无她容身之处,说不定还要牵连到江家。
来寂照庵那日,含辞只让顾浅尘送到山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