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根
“哥哥不喜欢花草……喜欢白花的是朗弟弟。”宫远徵的声音有些暗哑:“在哥哥心中,没人比得上朗弟弟。”
宁楚楚沉默地看着少年的侧脸,他的眼泪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完。
“十年前,他和泠夫人都被无锋杀了。朗弟弟死在了那个改变宫门的冬天……可本来该死的是我,不是他。”
十年前,与宫门联盟的苍东霹雳堂为了躲避无锋的追杀,向宫门寻求庇护。宫门破例让他们全家十六口进入宫门,哪知那竟是无锋的阴谋,他们都是无锋高手假扮。
宫门死伤惨重,除了宫鸿羽和宫流商,其他宫主和年轻男人大多都战死了。宫流商也是在那一年成了废人。
宁楚楚移开视线,睫毛颤了颤,垂下来遮住她眼中的不忍。
回忆太过沉痛,宫远徵目光暗淡下去,似有一场风雪飘过:“因为是我最后一个到达密道,密道大门才会再次打开。朗弟弟才会趁机偷跑出来,去拿哥哥送给他的心爱短刀。”
他和哥哥一样,失去了最爱的家人。
无锋撤走之后,一场大雪落下,那年冬天比今年要冷得多了。
宫门台阶两边悬挂着白色灯笼,上面都贴着黑色的“奠”字,地面和空中都滚动着飘零的纸钱。
他坐在台阶上,不哭也不闹,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被父亲棺材上钉子划破的手,鲜血从伤口汩汩地流出来。
周围的下人低声碎语,说他冷血,说他喜欢虫子却不喜人,说他连父亲死了也不哭……是哥哥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温柔地包扎好伤口。
“哥哥说,伤口可以结痂,而难过和伤心却永远无法愈合。”
此后,哥哥把朗弟弟的那把刀送给了他,让他跟着自己学武。
“我问过他,你送了我礼物,我需要给你什么礼物吗?哥哥说,我已经给他最好的礼物了。”宫远徵心酸地牵动一下嘴角:“虽然他把曾经属于朗弟弟的短刀送给了我,但我知道,没人能真正代替朗弟弟……”
“不需要代替。”一直安静倾听的宁楚楚突然出声说道。
她站起来,走到宫远徵面前,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万分珍重。
那双如清泉甘露一样透亮的眼睛里面,全都是他清晰的倒影。
影子正在渐渐地放大,越来越近。
他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不需要代替啊。”她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你自己说,这世上还会有第二个宫远徵吗?”
她弯下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宫远徵眨了眨眼,竟然莫名感到有些失望。他究竟在期待什么……他抬起手,想要回抱住她,却停在了空中。
很不真实,好像在梦里一样。
少女温热的怀抱,淡淡的槐花香气萦绕在身,他的心中不知觉地生出贪恋,想要就这样永远把她留在怀中。
可是……他的手放下了。
为什么,却害怕自己留不住她。
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胆怯的滋味。
“爱是很复杂的情感,世人常常藏在心里难以用言语诉说。不说,难道就代表不关心吗?你一定是角公子最重要的人了。我都能看出来,他虽然话不多,却很疼爱你。”宁楚楚搂住他轻耸的背:“你是你,朗弟弟是朗弟弟。如果有谁能代替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公平。”
“你是把自己困住了。”宁楚楚松开怀抱,牵起他的手,轻轻贴到他心脏的位置:“一个人的心很小,却可以装得下许多东西。你很重要,朗弟弟很重要,重要的事有很多……”
“你只需要知道,他的心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她的话,就像是暗夜里亮起的星辰,又像是静水上荡起的波纹。
寒冷冬日里,天地茫茫,皆是白色,此间却好似只剩下了两个人。银铃声声回荡,击中少年的一颗心,照亮了他心中无边的荒芜与寂寥。
心里的一根刺被少女拔去,又细致地拿绑带包扎起来,就像小时候哥哥为他裹起受伤的手指。
握着他的手撤走了,宫远徵却没动,掌心感受着自己鲜活的心跳,他呆呆地望着她的眼睛。
宁楚楚捏了一把他的脸,意外的好揉,软软的,因为刚刚哭过,还带着淡淡的红。她见他没反应,肆无忌惮地将两只手都搭了上去,揉啊揉啊。
他的脸在她手下变成各种形状。
她第一次见他这样,好像彻底没了脾气,往日的乖张狠戾通通不见了,任人拿捏,也不反抗。
“有我这么冰雪聪明、善解人意、清新脱俗……的女孩子陪着你,你早该偷着乐了——”她碎碎念着。
宫远徵忽然捉住了她的手。
宁楚楚一吓,不再动作。她以为他终于生气了,于是看向他的眼睛。
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炙热的掌心覆在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