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仇新祸(一)
一只白鸽携密信飞来:速撤,一月内不得回城。
随信附一个锦囊,囊中装着几两碎银子。
*
柳城客栈内,祈鲤翘腿靠窗棂,心情郁闷。
找人找不到,身上还挂了个罪名。
凡人生活太过无趣,事事讲究规矩,管天管地……她胡思乱想一通,也得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倒头睡下。
窗外太阳明晃晃,她睡得天昏地暗。
几个时辰后,有人敲响大门:“姑娘,茶水给您端上来了。”
祈鲤应声开门,门外人果真举着一壶茶。
她伸手欲接,那人却不递,单重复一遍:“姑娘,茶水给您端上来了。”
祈鲤终于嗅出古怪的味道。
来人弓腰驼背,把茶壶高举过头,一副谄媚的做派。
但本该用于传神的双眼死寂无波,就像受人驱动的傀儡。
“对付擅用蛊的人,断其傀儡续蛊的发尾即可。”一年前,三清尚未闭关,专为她讲授奇闻逸事。
思及此,祈鲤当即抽剑斩其发,茶壶和辫尾一同落地,受蛊之人则保持原样定在原地,全然没了动静。
*
掌柜是一个半老徐娘,眼见一个年轻姑娘拖着她家跑堂下楼,当场吓白了脸:“姑娘,你,你这是何意?”
“你们店有人用蛊谋害我。”祈鲤拎着店小二的断辫,“这账怎么算?”
“蛊?什么蛊?姑娘你莫要血口喷人!”掌柜凭借多年的经验,估摸着这挨千刀的见人丫头孤身住店就起了色心,谁知撞上个硬茬。
她赶紧倒打一耙,“我们客栈接待方圆十里的客官,可没哪家会让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独自住店,我看姑娘莫不是家中死了人,前来卖的?”
掌柜甚至入了戏,真切介绍起来:“姑娘这长相可俊了,干这行肯定有出息,去十八里街的月牙楼,那里的男人都出手大方,保管合心意。”
祈鲤没接话,垂眼看向腰间布袋。
她听不懂这老不死的嘴里在嘀咕什么东西,但瞧旁人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指定不是好话。
她只要从布袋中掏出木剑砸了这家破店,这帮庸人自然会尊重她……
“你在外这几日千万别冲动揍人,更别把你那把木剑拿出来招摇,尔今官兵就指望街头出现一个耍木剑的双辫女子,”临走前,张季叮嘱道,“就算你武功再强,日日被人追杀也不是上策。”
她忍了。
“呀,姑娘你走错了,月牙楼不在那个方向。”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咔嚓——
忍无可忍。
一把斧头钉入账台——门边吃饭的樵夫吓掉了碗筷。
*
祈鲤找到一家巷子书肆,掌柜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掀起眼皮看人:“何事?”
她开门见山:“你们城里可有擅蛊的人?”
彼时她刚砸完店,衣襟沾水,袖口飞屑,气势汹汹往这一站,任谁瞧见都犯怵。
书肆掌柜却不显难色,手下翻书不停,闲聊似地回上一句:“苗疆人擅蛊。”
闻罢,祈鲤追问:“那谁是苗疆人,我怎么找到他?”
这会儿他不说了,反而拎起一张海捕文书,指着上面的人物画像,自言自语一般:“双辫,彩缎,样样符合。”
祈鲤明白他认出了自己,遂双臂环胸,说话趾高气扬:“是我,如何?你报官我也不怕。”
掌柜的放下书,从柜前走出来。
“你近来可有事做?”
“可会挣银子?下雨了知道往房里躲?”
“识字吗?能写几个大字?”
老头的问题源源不断,祈鲤憋红了脸,两眼狠瞪他,叱道:“与你何干!想要报官就报,休想羞辱我!”
“不错,还会骂人,”掌柜把文书交给她,“小丫头,可愿意替我做事?”
祈鲤接过一看,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蝇头小字,她大多看不懂,仅能辨出那歪鼻子斜眼的画像指的是自己。
什么呀?这哪一点像她了?
*
巷子书肆别有洞天,往里走藏着一个四合院,院里养着五六个无父无母的弃儿。
其中,为首的短发姑娘是吴合一的孙女,名唤吴玉儿。
吴玉儿生了张喜庆的圆脸,杏眼常含笑,双颊陷酒窝,唤人时嗓音甜过糖栗,祈鲤便想叫她小糖栗。
她却摇头,说自己的小字叫小穗。
说是做事,但至今白吃白住一月有余,祈鲤除去每日跟着吴合一读书识字,就只剩张嘴吃饭闭眼睡觉了。
自打被剥夺仙力后,她变得易饿易困,才明白人的肚子可以一顿装下三碗米饭,眼一闭就能轻松昏睡八九个钟头。
“我不想读那什么圣贤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