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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打不到車,三個人幾乎跑斷氣,卻連一具尸體都沒見到。
聽酒店的人講,新酒店裝修日程忙碌,深夜還有一批傢私運來島上。關伯父隨其他酒店工人一齊來到碼頭卸貨,還是把一小樽酒帶在身上,不時從衣袋裡掏出來抿一口,整個人渾身酒氣,走路搖搖擺襬。
“我們都不知道他是幾時墮海的,總之收工打算返酒店時,發現你阿爸不見了。最後只找到他隨身帶的那個酒樽,落在貨船甲板上,那個位置不見人,只可能是墮海啦。”
“哎!都一把年紀啦!日日飲酒,不淹死都醉死啦!” 工頭搖搖頭,歎著氣走開了。
方姨坐在甲板上對著海哭喊,阿難到岸上求警察再仔細找找。無奈警察說已經盡力了,天氣不好,海里能見度低,墮海三四個小時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天開始蒙蒙亮,雲起得很低,阿難望著甲板上的媽媽,她一聲比一聲淒厲,雙手不停在空中揮舞,好似要將爸爸的魂召回來那樣。
她忽然不恨那個每天醉酒的阿爸了,只求他能活著,在這世上繼續做一個不負責任的醉漢都好。
火旺走到身後,“阿難”兩個字喚不出聲,只能蹲下,輕輕扶住老友一雙肩膀,想給她些力量。
“哭啦,哭出來舒服點。我幫你擋住,其他人看不到的。”
“是我條命生得唔好,我條命生得唔好!我連累家人,我連累家姐,連累爸媽。。。。。。”
“怎麼會啊。。。不怪你!是意外,都是意外!”
阿難埋下頭,眼淚從眼尾先湧出,一抬頭望見媽媽倒在了甲板上,顧不上喊,她趕忙往貨船那邊跑去,腳下揚起一層細沙。
方姨是傷心過度,鬱氣堵上心頭,呼吸不過來所以暈過去。
送到醫院之後,阿難守在媽媽病床前寸步不離,火旺每隔幾個小時過來探望,小聲告訴老友:“還沒有關伯父的消息。我爸僱了幾個水鬼,還在海里找,晚點一定有消息,我再來告訴你。”
其實阿難心中已經不抱期望。如果老天爺會對他們一家人好,這些年又怎麼會過成這樣。
護士過來讓阿難去醫生辦公室,說有重要事情要商量。阿難叫火旺幫忙看守媽媽,不放心地跟護士去了。
“你媽媽暈倒的事情不必太擔心,一時情緒所致,人醒過來就好了。但是我看了你媽媽檢查的報告,她的腎病越來越嚴重了,按照現在的情況,應該拖不了多久了。”
阿難只覺聽不明白。“醫生,你是乜意思?我媽。。。我媽活不了多久了嗎?”
“就算是定期來醫院洗腎,都只可能是勉強維持你阿媽的身體。形勢惡化得好快,你媽本身還有其他基礎病,加上情緒不好,身體營養不足,很難堅持得久了。”
見阿難好久不回來,火旺到病房門口觀望,終於等到阿難低垂著眼發著愣從走廊那邊慢慢走過來,連被著急的醫護不小心撞了下肩膀都沒反應,走出幾米眼都不見眨。
火旺迎上去,陪她走回病房,盯著她的臉用目光發問,想知道醫生說過些什麼。
“好好笑。。。哈哈哈。。。。。。真是好好笑。。。。。。” 阿難突然大笑,眼淚都笑出兩行。
“那個醫生神經病啊,我媽還在生呢,好好地躺在那裡,他叫我節哀順變。怎麼會有這麼好笑的醫生啊?哈哈哈哈。。。。。。”
火旺看著阿難摸著方姨的床邊趴了下去,抱著媽媽的腰一直發笑,竟跟著開始流淚,過了會兒鼻涕也出來了,不知怎麼安慰她好。
爸爸生死未卜,媽媽昏迷不醒,老天想叫這位小女兒如何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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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難決定不將醫生的話轉述給媽媽聽,媽媽醒過來之後,只叫她安心養病。
“顧水鬼是不是好貴啊?按天還是按小時算錢的?” 媽媽還是掛念著爸爸,醒來之後第一件事是問人找到沒。
“你不要管這些啦!金叔會幫忙的,不管花費多少我將來都會還給他們的。”
“我們真是今生有福了,認識金叔金嬸一家,你同火旺青梅竹馬長大,他們真是幫了我們太多了。。。。。。”
“嗯。。。” 阿難握住媽媽的手,“阿媽,我想好了,我不再讀書了,大學好難考,錄取率好低,我考不上的。我決定去火旺的粥鋪打工,從學徒做起,將來等我出師,攢夠錢了自己也開店鋪,你做老闆娘,好不好?”
當了父母才會知道,子女太孝順,也令父母擔憂。
“女啊!你有想做的事,阿媽都會支持你!但是你要明白,人生苦短,最重要是活得開心,你一定要做你真正喜歡的事,不要勉強。知嗎?”
這天難得晴朗,火旺從店鋪提了一壺粥、幾碟菜過來替換阿難,讓她可以回家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再幫方姨收拾些日常用品。
護士過來找,說費用越積越多了,問何時才能繳費,好多病人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