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
“起来吃饭啦!”有声音将小夭叫醒。她昨晚喝多了,头脑昏沉,最后的记忆是,玱玹抱住她,止不住地哭泣。
睁开眼坐起来,小夭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屋里有许多女子的衣物首饰,窗台摆着颜色各异的花草。这些东西似曾相识,小夭回过神来,她睡在了阿念的房里。
玱玹推门而入,见小夭醒了,牵着她手,一路带到院子里坐下。
桌上的菜异常清淡,小夭捏着筷子在盘里拨来拨去,玱玹看她一眼,端给她一碗汤:“醒酒的,赶紧喝。”
小夭接过碗,小口喝下,“好的,哥哥”。
玱玹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觉得好笑,吃了口菜,想到什么,又放下筷子,“小夭,跟我回高辛吧,师父很想你。”
玱玹的师父是高辛王,小夭和阿念的父亲。已经三百多年没见了,小夭并不想面对。若大荒关于小夭身世的传闻是真,恐怕他杀了小夭的心都有,又怎么会,想念别人的女儿...
她猛地放下碗,“我不想见他。”
玱玹声音逐渐低沉,“小夭,我希望你明白,不管你是谁,我和师父,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
小夭沉默,只顾埋头吃饭。
玱玹看她的神色,明白这话题是聊不下去了,“那说说别的,你为什么帮相柳啊?”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小夭帮了相柳两次,一是问涂山璟要解药,绑了阿念逼玱玹拿药换人;二是以蛊为引,帮相柳杀玱玹。她张了张口,“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玱玹,而相柳也算是我的朋友。”
玱玹面色自若,吃着菜,问小夭:“一个朋友值得你拿命去帮吗?你为了拿药,手被尸蛆啃噬,那时候你只当他是朋友吗?战场上你为了帮他杀我,自断腿骨,那时候你只当他是朋友吗?”
小夭还是小六的时候,能言善辩,满嘴胡诌,但玱玹太警觉了,这时候编什么谎话来搪塞他,都没有用。在玱玹问之前,小夭从未想过与相柳的关系具体是什么,她怕他,又不想远离他,被他吸血,又帮他做毒药,明知有危险,又奋不顾身。
玱玹专注地看着她,“那相柳又把你当什么呢?你救我的命,帮我拖住他,他竟然没杀你?据我所知,没有叛徒能在九命相柳的手里活下来。”
小夭想起那日温泉池中发生的一幕,心中一动,不禁红了脸。玱玹看她神色,明白了七八分,伸手拍了拍小夭的后脑勺,“唉...”
后来的几日,轩将酒铺转让了出去,再也没在清水镇出现过。小夭还如往常一样,忙时在回春堂看病煎药,闲时上街吃吃逛逛。清水镇鱼龙混杂,来往的人太多,这一小朵水花掀不起什么波澜。
傍晚,小夭吃过饭,嘴里嚼着甘草,无意识地往河边踱去。远远地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临风玉立,衣饰华贵,站在河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夭吐了甘草,朝那背影喊道,“十七!”
涂山璟转过身来,一脸笑意,就像从前他还是十七那样,呆呆的不言语,总站在河边等小六。
小夭心里思忖了一番,还是开了口,“既然你来了,我就向你告个别吧。我要走了,离开清水镇。”
璟看着小夭,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小夭一笑,“你们涂山氏,个个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你应该知道了,我不是玟小六。”
璟的声音小得大概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可我还想当叶十七。”
“你应该明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叶十七。”
璟不知该回应什么,只局促地揉着衣角。
“我救了你,你在回春堂待了六年,我化了容貌,来清水镇做了二十几年的医师,如今,我们都要回到原本的轨迹中去了。即使今后相见,身份不同,但在回春堂这些年的记忆,永远都在。”
小夭拍了拍璟的肩膀,“你若愿意,以后也可以继续叫六哥。”
璟抬眼看小夭,又立即别过头去,“我知道你是女子。”
“是吗?”小夭来了兴致,“那你知道我是谁吗?酒铺子的轩,他是轩辕王孙,玱玹,我的哥哥。”
璟被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他对小夭的身份有过诸多猜测,却从未猜到,清水镇的一名小医师,竟然是...
“高辛玖瑶。”因为诸多顾忌,小夭并不想提起自己的名字,但玱玹深受五王七王的打压,在轩辕处境危险,她没有办法继续自由地做个小医师。要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助力,只能拾起从前的身份,成为高辛的大王姬。
涂山璟慌了神,思绪如一团乱麻。除夕之前他回到青丘,向涂山老夫人提出解除与防风意映的婚约,却被奶奶及涂山氏长老们训斥一番,罚他跪了三天祠堂。他赌气回了老宅,带走了娘生前留下的簪子,马不停蹄地赶来清水镇,想将自己的心意向小六说个明白,却没想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竟然深得他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