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李亦许再度踏上那间尘封已久的阁楼。
他洗完澡后,没穿衣服,只穿了条棉质的睡裤,赤脚踩在满地灰尘上。
阁楼上没开灯,黑漆漆一片。那盏老式电灯早就坏了,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李亦许看清角落里的那张小床。被单早就褪了颜色,他的枕头不知道跑哪去了。
李亦许坐在床上,脊背微微弓着,像一道弯月。
这里曾是年幼的他最爱来的地方,于他而言,是唯一可以庇护他的岛屿——仿佛是这样,但随着经年累月他日益成熟,李亦许逐渐发现,这世间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成为他的避风港。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李亦许听到费姨的脚步声,轻轻的。他没有出声,安静坐在黑暗里。
一束光照了进来,打在他脸上。
费姨拿着手电筒,穿着长长的睡裙,靠在门边看他:“亦许,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走过来,摸了摸他光.裸的肩膀:“怎么不穿衣服?小心着凉哦。”
李亦许抬头,仰视这个把他抚养长大的女人。
“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费姨神色微变,沉默少顷,回答:“还不知道,李先生工作太忙,托我好好照顾你。”
“我已经长大了,”李亦许说,“不需要你照顾了。”
“胡说!”费姨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伴随着清脆的巴掌声,李亦许的脸偏去一旁。余光中他看见费姨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同样也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
过了会儿,费姨放缓了语调:“你一岁多我就带着你,怎么能说不需要呢?”她的语气像在责怪她自己不懂事的孩子,手指揉捏着李亦许的耳垂,声音愈发地轻,“亦许,我是爱你的。”
李亦许不带感情地摇头:“你不是我母亲,没有爱我的资格。”
费姨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你母亲早就不要你了,只有我要你,你这个白眼狼。”她愤然离去,伴随快速下楼梯的脚步声,李亦许听见费姨伤心的哭泣。
李亦许顺势躺了下来,四肢大张,看着天花板上一块圆形的缺口。
眼前正在涌动着旋转不停的画面:三岁时发高烧,费姨背着他在大街上疯跑,到医院的时候费姨的鞋子都磨破了,脚底板全是血泡;六岁在幼儿园他被老师冤枉,回到家委屈地哭了,费姨蹲下来温柔地抱住他,喂给他一颗蜂蜜味的糖果;清晨费姨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背影,看见他的成绩单那一刻露出欣慰的笑容。
还有他试图逃离家里时,费姨将他关进禁闭室,一整天不给进食。他饿得虚脱了,费姨才打开门锁,端着饭盆要求他低头舔舐她的脚背。
他犯错误时,费姨让他脱掉上衣,面对电视机跪下,用烧红的烙铁在他的后背刻下名为“爱的印痕”,或是用水果刀将他的皮肤划破,欣赏鲜血淌过他皮肤的纹路。
温柔的,同时又狰狞的费姨让李亦许觉得混乱不堪、难以分辨,有时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有母亲的正常小孩,有时又让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费姨养的一条狗。
第二天去学校,上午课间操结束后,张婷薇在学生队伍里找到了李亦许。
“喂!李亦许!”年轻活泼的女孩子无比灿烂地微笑着,把他拉到一边,“方便聊聊吗?”
李亦许本身也无所谓,点头说可以。
张婷薇立马露出非常高兴的笑容,兴奋地说:“知不知道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好吃的甜品店?周末我们一起去试试吧!”
李亦许最讨厌吃甜品,更何况如果费姨知道他私自和女孩子出去约会的话,可以囚禁他一整年。
“没时间,”李亦许拒绝,“抱歉。”
张婷薇仍然不放弃:“那下个周末呢?”
“也没有。”
“下下个周末呢?”
“没有。”
“下下下个周末呢?”
李亦许被问得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地说:“都没有。我是不可能陪你出去的。”
张婷薇愣住了,看起来有些伤心:“为什么啊……”
这样无礼地对女孩子说话似乎不大好。李亦许想了想,问张婷薇:“你为什么非要我陪你?不能找其他人?”
“因为我只喜欢你呀。”张婷薇害羞地说。
李亦许问她:“那你喜欢我什么?”
张婷薇不用想也能答出来:“个子高,长得帅,成绩好,脾气也好。总之……就是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啦。”
李亦许淡淡地笑了:“这不是真的我,其实我很胆小。”
他的确过于懦弱胆小,不舍得离开费姨,却因此而痛苦不堪。
李亦许不是没有尝试过剖析自己,他也阅读过一些心理学书籍。费姨应该从他很小的时候起就对他进行精神操控,通过垄断、束缚他的思想,来达到控制他的目的。
可他无力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