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

应栖大抵是从方不怠出现在街角的时候就看见了他。与他的显眼不同，方不怠天生有种招摇过市的本事。

“小二，我也要一碗同这位公子一样的。”

方不怠找到了人，走过来。他看了眼挂在门口的招牌，拉开木凳，坐到应栖对面。

“好嘞。”小二甩起白巾，往后厨走。

这家铺子生意不错，周围都是食客，人声喧沸，食香满面。应栖坐在里面，反而有种俗世烟火的人情味。

“你今天去哪儿了。”方不怠问他。

应栖向来食不言，咽下嘴里的食物，放下汤匙才道：“去了寺里。”

“遇见我表哥了？”

“他没看见我。”

“来了，客官。”小二给方不怠上来一大碗馄饨。

馄饨皮薄，肉馅大，汤汁透亮，还撒着碧绿的葱花和细碎的干贝，令人食指大动。怪不得应栖会在这儿。

方不怠搅了搅，太烫。等凉一点的时间里，他简单将衙门里的事情说了一遍。

“嗯。”应栖反应淡淡。

“你不担心？”

应栖掀起眼皮：“担心什么？”

方不怠看了四周的人，还是凑近了应栖一些：“那小姑娘真来破坏法会？你觉得是她杀的人？”

“你觉得这位县令如何？”应栖反问他。

“今天吗，给我感觉很奇怪。好像那几个和尚说了什么，他就突然想出了所有的经过，还解释得十分合情理。”

方不怠想了想：“我听张直说起过，他以前是在永州当太守的，不知犯了什么过错，被贬到了永济当县令。”

“不是被贬，是请辞。”

天色渐昏，街上的铺子点起了灯笼。

应栖收起眼中的细碎光芒，向他道：“当初永州的恶钱案便是他主办的，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先帝亲笔赐‘极佳’。而且，这案子，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

从泥泞的根基里，就透着先天的畸形。

方不怠更加不解：“那你是说——”

“你不用担心，他是个聪明人。”

“说起来，那位赵姑娘如何了？”

“没让我进门，也不允许我近身。”方不怠回想起白日里那情景，隔着房门尖叫疯癫砸东西，还好有有人给他挡着，不然伤的就是他了。

闻言，青年挑了挑眉，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你心里有数？”

方不怠点头，他又不是傻子。

应栖笑意更深了。

……

周围人多了。

拥挤，喧嚣，还有装模作样的目光。

应栖不喜这样的试探，也失了胃口。幸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敛下神情，低声道：“晚上再去一趟普济寺。子时，我在普济山门等你。”

“行，给我点银子，这顿你请。”

应栖摸出钱袋，放在桌上。

“我先走了。”

方不怠掂了掂，朝他挥手，脸却朝着店家：“小二，上一盘卤牛肉——”

应栖回了屠家。

小孙蔫头蔫脑地守在门口。瞧见他回来，也没什么反应。酒楼里安静得很，应栖直接回了房。

房内本就备着笔墨纸砚，应栖写好，将纸撕成长条卷起。

屋外，永济的夜本就热闹。

他轻吹口哨，不多时，天边飞来一只羽白飞鸟。

雪球似的小鸟亲近应栖，蹭了蹭他的指尖。

他将纸条放入信筒内，伸手顺了顺它的羽翼。

“去吧。”

*

方不怠摸着点爬起来，看了眼漏刻，快到子时了，抓着又乱糟糟的头发。推开门时，张直还点着烛灯，梳理案情。

“表哥，你还不困啊。”

“觉得不对劲。”

“都要结案了，人都押入大牢了，你才觉得不对劲啊。”

张直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案情上，没听出方不怠的意思。

“我只是……”只是觉得燕商并非真凶。

张直想不通：“可是证据皆在。”

方不怠无语：“那油纸算是证据？说不定是后面谁栽赃的。”

“可是净空师父后来封锁了别院。而且，大人所述也合情理。”

“那不就得了。”

“可是，为什么她那么冷静……”

“表哥，别想了，你不是这块料，还是早些歇息为好，谁知道后面又会出什么乱子。”

方不怠打着哈欠回了房，声音也越来越远。走门就算了，他出去张直肯定问东问西，不如跳窗吧。

“那么冷静，就好像是故意让我们看见。”张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顾自衔上那句话，心里一惊，手里的笔落下，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