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端坐铜镜前,镜中人恍若玄女,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翠眉开娇横远岫,绿鬓亸浓染春烟,时而抬手抚鬓角,时而侧身观发髻,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身旁侍女和嬷嬷无一不夸赞姚姝天生丽质。
姚姝小心翼翼提起裙摆迈过书房门槛,陛下亲送的及笈礼可不能沾染灰尘。
她身着胭脂色月缎襦裙,内衬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出水芙蓉,身段窈窕,气若幽兰。
两年转瞬即逝,姚姝出落得越发自在从容,落落大方。
皇帝只觉那姑娘踏进书房那瞬间满屋昏沉尽散,即便屋外阴雨不见天日,屋内此时亮堂不少,他打开手边五福锦盒,轻推往姚姝方向。
姚姝跪坐在他身侧单人小塌上,这是皇帝专为督促纪沅沅念学所设,现下被她占了,一眼便被牢牢吸引,锦盒明黄绢帕上静静一枚躺着温润、散发光泽的平安扣。
“先生,这是......”
那平安扣边缘分明篆刻了她的生辰八字。
“及笈礼。”
皇帝目光扫过她胸前衣襟钩出的几尾银鱼,活灵活现。
“先生已经送我这身新襦裙......”
姚姝不解,原以为两年前追封家人和被封女官已是她收过最好的生辰礼,陛下却说那不过是应得的补偿和礼物是两码事。
此次笈礼,他代父母赠襦裙与她于及笈当天穿。所以是她不懂,京城姑娘的及笈礼原是要分批送的。
“平安扣本应同衣裙一同送去,但寺庙诵经祈福时日不宜过短,延至今日。美玉配佳人,它刻了你的八字便属于你,若不戴只能搁置锦盒里,阿姝可忍心?”
皇帝最擅长遣词造句,三言两语撼动人心,此时姚姝俨然满心满眼都觉得他说的在理,这枚玉扣已经刻上她的名字,便需要她时时佩戴怜惜。
那平安扣圆满落在她胸前,得几尾银鱼映衬更生光辉润意,皇帝伸手将她顾及不到的后衣领捻拭平整,眼前人如此打扮才像个备受家人宠爱的贵女。
姚姝粉面桃花,含羞带怯,心道先生待她这样好......
“先生,平安扣是送去先生住过的佛寺吗?”
皇帝对过往经历并不避讳,在教她读书是常常以在佛寺的故事为例,虽然姚姝不知为何矜贵皇子幼年会住在佛寺,想来应是和命格祸福有关。
皇帝眉眼含笑,看向姚姝,“是。云峰寺为香客诵经祈福日夜毫不懈怠,因而送往那里即便未能亲眼瞧见,我心安。幼时守真住持教我识字习武,批命藏锋,若没有他,阿姝大约是见不到我的。”
姚姝檀口微张,面露不安。
皇帝食指指尖轻触她额头,他似乎意识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同一个小姑娘交谈。
即便姚姝已经及笈,可在年岁上他长她一旬有余,纵然这两年受他教导,她见识眼界远非寻常闺阁女所能相比,然谈及生死总归沉重了些。
他不由懊恼自己一时放松心神说出的话吓到了她。
四下看了看,将手中佛珠递至姚姝眼前,观她双手合拢掌心向上认真接过。
先生的佛珠居然在她手心了,她以前就很想摸摸,但也知私人物件被他人触碰会招主人不喜。
她并不畏惧谈及生死,她只是不敢去想眼前之人……倘若……
“阿姝可知这珠串年岁?”
姚姝收回思绪,他正当壮年,那些都是没影的事。
她听出了皇帝言语里满得都要溢出来的笑意,该不会......
她轻捻佛珠,心中升起异样的感受,若真如她所想,怎么感觉先生日日盘玩的珠串好似她的化身......
姚姝轻轻摇头,甩出脑中不成体统的念想,抬眸询问,“是同我一般年岁?”
皇帝已掩不住笑意,点头称是,“不仅如此,我得它之日亦是你出生之时。”
他有许多串佛珠分别陪伴他度过不同岁月,而这一串最特殊,是他御极一年住持赠与,赠他时住持曾言,与这串佛珠有缘之人亦是他的有缘人,彼时他不知什么叫与佛珠有缘,而得知姚姝生辰后他一片了然,喜不自胜。
缘分便是不必去寻,这人已经出现在面前,而他不知。
半月前,他去往云峰寺拜会住持。
守真住持所住厢房可以俯瞰云峰寺全景,庙廓绿树环抱,花草簇拥,他与住持相对而坐,如在云端。
住持轻敛衣袖接过写有姚姝八字的宣纸,仅一眼便面露慰然,纵然他已年逾古稀,精气神依旧远胜寺内小辈,淡然一笑,“看来您是得了一位心仪之人。”
皇帝微颔首,又觉用心仪之人称呼姚姝不大妥当,缓缓开口,“善徒,虚心好学,聪慧不骄,灵动活泼,总之吾观她只觉哪哪都合意。”
住持轻捻佛珠,哪里不明白他是满意得不行,从未有人在皇帝口中能得这么些夸奖,哪哪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