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黑眼珠
有他在,果然没人敢上前盘问,一路畅通无阻,顺利见到被羁押的鲁嫂子。
鲁嫂子仍和事发后一样,一言不发地坐着,她背对着栅门,对门外来人毫无反应。
春秧进去后,走到她左侧,小声说:“我爹去了驿馆,送了些要紧的东西去,他想问问婶子,有没有衣衫鞋袜要带过去?”
鲁嫂子听了这话,嘴角笑起来,眼眶却是红的,是湿润的。她说:“别弄了,那屋里,没一样好的,让他都忘了才好。春秧,劳你回去跟你爹娘说一声,不必辛苦奔波。是我害了源儿,要杀要剐,全是我该的。”
褚懂早把守卫打发走了,春秧安安心心说:“婶子,宫里规矩大,几年一选几年一出的,都有定数。我爹和他说了,让他好好的,将来平平安安出来,和你们团聚。婶子不为自己,不为肚里的孩子,也该为他想想。”
她摸完这只手,又绕到另一侧,拉起那只手,果然在虎口处翻到了痕迹。她悄悄地摸出那小瓷罐,将小指伸进去,刮了一点儿带出来,细细致致地抹,果然遮盖住了因用力过猛附带的伤处。
她贴近了,替鲁嫂子理了理发丝,柔声说:“婶子,好好活着吧。都安排妥帖了,你什么话都不要说,还像先前那样就行。你放心,有世孙在,我们都会平安无事。”
她将手轻轻落在那高耸的腹部,本意是提醒鲁嫂子要为了孩子好好挣命。恰此时,肚里的孩子翻身,带动肚皮鼓起一块,像是要与她击掌一般。
春秧惊呼:“婶子,你看,他也是这样想的。”
鲁嫂子垂头,抬手盖在她的手上方,轻轻拍了一下,算是应承。
“你这手怎么了?”
春秧一直在看手心,褚懂忍不住了,停下来问。
春秧眨眨眼,一脸新奇地说:“小孩是能动的。”
这说的什么话!不仅能动,还特别爱动呢。
春秧做了个鬼脸,笑着自嘲:“原来我们以为小孩都是树下捡回来的呢,还杜撰了一个袋子神。三春出生的时候,大人叫我们躲出去,我们翻墙回来,想看看袋子神长什么样,这才知道孩子是母亲辛苦生下来的。是有点傻,你想笑,就笑吧。”
褚懂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说:“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她们骗我小孩是鸟叼来的,我才不信呢。”
春秧笑眯眯地说:“果然还是你有见识,你最厉害。”
褚懂最吃这套,腰挺得更直。
羁押所离王府后角门不远,说话间已经离得很近了。春秧抬头问他:“你要回去了吗?”
褚懂摇头,说:“没意思,我跟你回去看看。那会我跟春生比过了,你说得对,我打不过他。粟春秧,你悄悄地告诉我,他跟谁学的?”
春秧也摇头,说:“乔师傅最喜欢他,说他是练武的好材。一直是一块学,他总比我们学得好,力气也最大。你别气馁,你的师傅更多更好,先前人在京城,事太多给耽误了,往后跟着师傅专心专意地练,会跟他一样厉害的。”
这姑娘太会说话了,褚懂咧着嘴乐,一时亲近,借着雨雾蒙蒙,想把心里话说了:“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啊。”
“好。你放心。”
“南望姐姐又聪明又好看,将来我娶她做我的王妃。她那么厉害,肯定能帮我管好府里的事,我就可以安心吃喝玩乐了。”
春秧噗嗤一笑,说:“你倒会偷懒。”
褚懂皱着鼻子说:“诶诶诶,我可记得你说过:会偷懒的人是最聪明的!”
“是,是我说的,这话没错。不过呀,你想得这么美,那也得南望同意才好。”
褚懂挠挠额头,愁道:“是啊,她老嫌我烦,嫌我幼稚。她常说我名字取错了,该叫不懂。”
春秧走到老树下,转身看着他,笑道:“这世上有那么多事呢,没人能全懂。想着自己懂了的人,其实不懂,觉着不懂的人,其实已经懂了。懂就是不懂,不懂就是懂。”
这是什么禅机?
春秧离开树,继续往前走。
褚懂在后面捣蛋,抬脚踹那树,大喊:“虫子掉你头上了,啊呀呀,这虫子好多的脚,好吓人。”
叶上积攒的雨水哗哗而下,春秧跳转,面对着他,一面倒退一面笑。
“对不起,当初不该骗你。”
褚懂盯着她,惊到失语——粟春秧笑起来怪好看的,这双眼睛,比太后娘娘最爱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更璀璨。
这样的耀眼,像金灿灿的阳光一样,让细雨自觉离了场。
他连咳了几声,含含糊糊问:“你见过外国人吗?”
春秧先摇头,再仰头看天,随口答:“画册上有,怪好看的。”
褚懂追上来两步,靠得近了,再次盯着她的眼睛看,喃喃自语:“怎么方才看着像是蓝色的?”
伞碰伞,脸对脸。春秧隐隐觉着不好,及时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