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十一

红色，红色，还是红色，整个房间都被赤红的血液染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色彩。那些血浆还新鲜地冒着蒸腾的热气，有的在墙壁上汩汩地流淌，有的在天花板上粘稠地悬挂着，忽而垂下拉起一根悬丝后滴落在地面，就像是故事里蛛丝断裂后重新堕入地狱之中的强盗。

而安雅，正是这个箱庭舞台里当之无愧的主角和女王。她俯首趴在房间正中，把脸埋在一段勉强露出肉色的脖颈子里，纤细的手臂如同液压钳一般死死地将身下还在抽搐的倒霉蛋摁住，贪婪而欢愉地享受美食，享受生命，也是享受生命对死亡的恐惧，就像是疯狂的野兽执行着某种残忍血腥的仪式，又像是怡然自得的帝王理所当然地沉溺于天然属于自己的酒池肉林。

随着我的进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死寂，安雅缓缓抬起头，血珠如同落樱的花瓣从她被浸染成粉色的发丝滑落，她的嘴边还粘着一圈半凝固的血块默默陈述着刚才发生的可怕屠杀的真相。

面对我，安雅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毫无疑问齿缝也早已变成赤红的沟壑。她试图用手腕抹去脸上的血斑，却在脸上涂出一条彗星尾迹似的红色血痕，然后她从尸堆里站起来，欢快地如同一只林间的小鹿般选择其间的空隙跳跃着来到我面前，一把将我抱住，将头紧贴在我的胸前。

“怎么样？我成功逃离了他们的魔掌，还把钱也抢回来了，不夸夸我吗？”安雅像是在邀功的样子抬头看着我，我却无法面对她因期望而闪烁的眼神，即便从刚刚开始我的鼻腔里就充斥着自己受伤流出的血液，满屋子浓厚的血腥味和遍地的脓浆与流肠还是让我想要呕吐。我才意识到我是如何得小看了吸血鬼，因为妹妹清纯可爱的模样和平时的忍耐克制就认为吸血鬼是人畜无害的。吸血鬼，可是永生永死的食人之鬼。

“他们是坏人不是吗？还绑架了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下了死手，既然有吸血鬼的力量，就应该在这个时候用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迟疑，妹妹进一步解释道。

“没错，你做的是对的。”我既是在安慰她也是在说服自己，“但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随意杀人。而且这些尸体也不能就这样摆着，我们得处理一下。”

听到我的回答，安雅的脸上再次浮现灿烂的笑容，对我的教导回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问我要怎么样处理。

“用这个。”我递给安雅一把从口袋里掏出的硫粉，让她利用吸血鬼的速度在房间到处洒上一点，“然后……”

我把全部钱装进一个箱子里拿着，蜷缩起身子抱住安雅站在虚掩的门前，还用两张钞票卷起把耳朵堵住，接着背对房间里面默数一二三念出咒语：“【硫爆】”

“轰隆”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将我们连同大门一起炸飞出去，也让本就荒废许久而不坚固的楼房塌陷下来掩盖了我们的罪行。爬起来回头看向废墟间熊熊燃烧的火焰，我的计划成功了。

趁着扬起的烟尘还没有散去把太阳光放出来灼烧妹妹的皮肤，我赶紧带着她爬上不远处的马车让车夫按照约定送我们回家去。

“我给了他们赎金但是他们还是不肯放人，所以我和他们打起来了，但是终究打不过，所以我引爆了他们带来的炸药打算同归于尽，幸好老天有眼，总算是和妹妹一起安全出来了。”对着马车夫，我扯了个谎。

看着我怀里埋头瑟瑟发抖满身血迹的妹妹，他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说辞，不过如果他看见安雅的脸或许就不会这么想了。总之，他成功送我们回到了别墅，我再次塞给他一些钱作为封口费，然后和安雅一起回到了家里。

刚一关上门，或许是因为肾上腺素的减退，我逐渐感受到了来自身体各处的疼痛，粗略估算了一下，除去肌肉的酸痛和骨头磨损的折磨，我至少一手一脚骨折，肋骨可能也断了几根，后背严重烧伤，皮肤大面积破损，内部脏器情况不明，在这样的状态下我竟然能够撑到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来得及松口气，我就依靠着妹妹昏睡了过去。

这次换成安雅照顾我了，不过相比我不知道该如何唤醒一只晕倒的吸血鬼，她对于人类的身体机能是更加的了解。这一次的经历让她得以补充到了大量的鲜血，能力恢复到巅峰的状态，于是在我晕倒后她很轻松地就将我搀扶上楼躺到床上，然后喂给我吸血鬼的血液帮助我的身体自行愈合，仅仅到了第二天傍晚，我就已经醒过来，身体也已经痊愈，甚至丝毫看不出一丝受过伤的痕迹。

不过这种超自然的力量总是伴随着代价，其往往比收益更加沉重。和苏醒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饥饿感，不是对普通食物的食欲，而是对新鲜血液的渴望。虽然相比那天晚上来说我喝下的吸血鬼血液不算多，但上次我是基本完好的这次则是受了重伤，吸血鬼血液很大程度参与了我身体的重构，也就愈发和我的身体紧密结合在一起。

我头一次如此感同身受地理解了安雅和她吸血的欲望，那种，用陈景的话来说，对生命的欲望，对欲望的欲望。那种欲望绝非用理智或者意志就能够简单忍耐下来的东西，是心中一股升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