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丝桐见男子好似彻底呆住，心里不免有些洋洋自得，问道：“客官以为如何？”

男人默然不语，缓缓吐出两个字：“绝世。”

“那客官……”

男子嗓音变得柔和，道：“能得姑娘照顾斫琴，实乃在下荣幸。”

“没有没有。”对方一夸，丝桐反而谦虚地摆摆手。“既如此，那可否让小女看看琴书？”

男子很痛快地从怀里掏出一本卷边发黄的薄本，也不挪动，只一伸长臂，丝桐正高兴，丝毫没察觉男子自始至终都倚着树干，她想要双手接下书，却发现抱着断琴根本没手，于是想把琴先放在地上。

“姑娘与在下交换即可，书你拿走，这床琴可归在下？”

丝桐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可以是可以，但是客官，这琴虽断，可也是小女费尽心思制成的，若客官想要拿走，这……多少……是不是……”

男子低头一笑：“姑娘似乎很需要银两。”

丝桐尴尬挠头：“不瞒客官说，小女穷的叮当响，再没生意就要去要饭了。”

说着拿过琴书，递过断琴。

男子接过断琴，“姑娘可告知在下住址，回头与制琴定金一并送过去。”

“朱雀临街23号……旁拐角一处小铺。” 丝桐出神地瞧着书上“五更魂鸾”四个大字，心下又是一阵激动。

“在下还有一嘱咐，制琴之事请姑娘定要缄口不言。”

虽然男子一双笑眼，但丝桐也听出其话里话外认真严肃，她点点头：“客官放心，小女定不负客官所托！”

待丝桐欢天喜地地离去，就见男子一个身形不稳，上半身蜷起，额间已经有密密麻麻的汗珠。他撤下面罩，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紧咬着牙关，忍受着噬心之痛。

忽然出现一个青色身影扶住男子，他腰佩长刀，冷眉峻目，眉心一点痣。

“王爷！属下来迟了。”

男子虽痛却还在笑着。

“不迟。”

这二字却似有许多人同时在说，任谁听了都要被吓的魂飞。

青衣侍卫面不改色，他挎着男子，脚下一点，两人旋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丝桐回到铺子时已月上中天，四四方方的朽木招牌孤零零地挂在窗边，上面写着一个娟秀的“琴”字，她借着微弱的光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进到屋内。

铺子构造简单，分里外两间屋，由一块发黄的门帘子隔开，外屋只摆着一张窄长的木桌，桌脚竹筐里放着各式刨子、锉子、蹭刀等斫琴用具，也是丝桐最重要的吃饭家当，墙上挂着两床琴，一为伏羲氏梧桐紫漆蛇纹面，一为连珠式杉木朱漆碎花面。都十分精巧，一看便是用心之作，这时前几年丝桐做的，用以展示等待买家，可惜明珠因她而生，也因她而蒙尘，不禁唏嘘。

里屋只一张石垒的炕床，铺着素色薄被褥，一铜架铜盆，作盥洗用，其余零零散散，随意堆在角落。

丝桐点燃最后半截蜡烛，虽然眼皮子在打架，可她却兴奋到根本睡不着觉，一是为着终于有了第一门生意，二是为着这“五更魂鸾”。

记得儿时她便喜欢在爹的书房里待着，书房里书既多又杂，摆放也很是随意，可书架最高处却有几册书卷，立的齐整，她搭着板凳上去，拿在手翻着，前面几册记录着一些奇珍异草，神木奇兽，而最后一册则是记录着上古名琴。五更魂鸾便是在里面看过。

只是……她记得里面还有许多对五更魂鸾的描述。

“五更魂鸾……其琴音可清世间浊气，还可以……还可以什么来着？”

丝桐思来想去，却没想起来，她无奈放弃，烛火中捧起琴书，一页页翻看，这书边缘发黄发卷，似乎曾经被火烧过，里面又似被水洇过，有些绘画文字早已模糊不清。

她越翻越心虚。

“瑶山之木，中有流光……”

“嘶，这是什么木头……”

书很快便翻完了，丝桐心也凉了。

完蛋，这琴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啊，吹牛皮不花钱，她说得自己多么厉害，结果眼下连所需木料她都没听过，瑶山又是哪个山？有流光得木头……这不天方夜谭么？

“冷静，丝桐。”她深呼一口气，“会有办法的，当年爹能做出百鸟和鸣，你也能做出五更魂鸾！”

先睡觉吧，没有睡一觉不能解决的问题。丝桐将琴书小心放在枕下，吹灭蜡烛，和衣而睡。

苍白的月光透过窗棱洒在被褥之上，丝桐颤抖着眼睫，渐渐坠入似真似幻的梦境。

红色。

漫天的红色，浓重的血腥味让她连连作呕。

惨叫声灌入耳膜。

丝桐是被巨大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猛地坐起，心有余悸。

又是这场梦……分明已许久不曾梦到，为何昨夜再次梦魇一般缠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