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后来……”
宁知的叙述戛然而止,那个短暂出现在她身体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再度湮灭,变回了现在这个满脸疲惫的女人。
珍贵的回忆已至尽头,后面是一场永生难逃的噩梦。
沉昭偏着头看她,接上了她没有说完的话:“后来,常宁十岁的弟弟,在择璞中被选中,拜入仙门。”
宁知沉默下来,她无意识地轻抚着遇青的背,说:“是啊。”
常宁很得城主喜欢,那位英俊的年轻人经常出现在常宁家门口,他奉城主的命令接她去南城。因为模样出挑,村子里不少姑娘都对那位年轻人有过关注。
宁知出于好奇问过常宁那位年轻人的身份,常宁抱着城主赠与的舆图认真地看着,听到宁知的问题,拧着眉说:“他似乎是城主的师弟,我听他叫城主师姐。”宁知点点头,继续看着火炉中摇曳的光。
末了,常宁收好舆图,有些惆怅地叫她名字:“宁知。”
宁知瞥了她一眼,说:“怎么了?”
“我会想你们的。”常宁转过脸,认真地说,火光印在她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影子。宁知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她低着头将炭加进了火炉里,闷闷地答:“别矫情啦。”
她吸了吸鼻子,说:“今天的炭质量好差,呛人。”
宁知说:“是啊,熏得我眼睛都红了。”
她们都望向对方,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徐松怎么办呢?”宁知轻声问。常宁抓了抓头发,说:“我不知道,我没考虑过男女之情。”她顿了顿,低着头说:“城主已经答应我送我出北地了,等我16岁生辰过了就走。”
宁知皱眉:“这么急?”
常宁咧嘴一笑:“是啊。”
那时候宁知觉得常宁走得太匆忙,希望她能够再迟一点,再慢一点离开,迟到她能够接受她的离开。
可是往后的十多年里,她无数次绝望地想,如果常宁能够早点走就好了,如果早一点离开,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
徐松不怎么和宁知几人出来玩了,他无法接受常宁要离开的事实,却又开不了口留下她。常宁说起云游四方时的眼神那样亮,他又怎么敢因为私心而阻挠她?
四个人再也没有一起聚过。常宁没能送出她特意为徐松挑的礼物。
四个人再度碰面,是因为有同堂告知了他们季先生将要离开。
这个消息很突然,但师生一场,怎么都要送送她。
几人赶到村口时,季先生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注视着无垠的冰原,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淡笑:“急什么,我还没走呢。”
她穿着单薄的长衫,没带任何东西,两手空空地来,两手空空地走。
常宁跑得气喘吁吁,她家离村口最远,听到季先生的话,喉头酸涩起来:“先生。”
季先生摇着头,说:“这一段师生情谊,本就是我强求来的。你们不必介怀。”她神色柔和,对几人道:“还记得我曾经教过你们的诗吗?”
宁知与徐松齐齐哽住,没想到送别的时候还要被先生抽查。
还是常宁开的口,她说:“送送多穷路,遑遑独问津。”
季先生笑着否定了,说:“是最后两句。”
常宁一怔。
季先生温和地看着四人,道:“无论去与往,俱是梦中人。” 她声音柔得像绸缎,又像是春水,缓缓化开了围绕在几人之间的冰:“人总要承受离别,但是我们还能在梦里见面。”
季先生离开以后,徐松没有再闹别扭,他主动找到常宁同她道了歉,为自己多日的避而不见。
宁知看他能想通,很是欣慰。
离常宁的十六岁生辰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大家都开始默契地往常宁家里送东西。
宁知犹豫了好久,才决定将自己从雪女观求来的玉印送给常宁。
她到常宁家中的时候,常宁的爹和弟弟都不在,问过之后她才恍然,又一年的择璞开始了。
“我将包好的玉印递给了常宁。”
过去太长,宁知嗓子已经有些哑,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继续道:“我和常宁说了很多,说的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都是一些希望雪女能够保佑她的吉利话吧。我太担心她了,我们都没有出过远门,我怕她遇到坏人,怕她受冻,怕她受苦。所以只能借我的信仰去保护她在外面不被欺负。”
沉昭微微绷紧了脸。
“然后就在常宁笑着求我别说了的时候,常宁的爹回家了,他没有带着常阳回家。”宁知冷漠地说。
常宁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人在无助的时候,总想抓紧点东西当做救命稻草,可是常宁无意识地松开了手。
宁知送给她的玉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