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洛思明的兴奋状态持续到晚上自由复习时间。她依依不舍地把书壳内层夹在刚看完的地方,拿出理综卷子开始刷题。刷完一套,奖励自己再看一章。
周博浩下课路过她旁边,被她一声叫住:“留步,请教你道题。”
他习以为常地拿起试题,照例先开始一统胡言乱语七拐八扯,以往洛思明还有心情配合他表演,今天她急了,面上不显:“说正经的,速速。”
周博浩还以为她在开玩笑,迟迟不进入正题。洛思明“噌”地站起来:“我去问李秋尘。”
他下意识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校服,他触碰到洛思明的骨骼。包裹着一颗美丽心灵的外壳,原来只是这样一具瘦弱的躯体。这是他按住她的第一想法。
洛思明被他突然的举动弄懵了一瞬。她很少和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异性。她张开嘴,又抿了抿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和他计较,这种呆子和他生气只能气自己,他什么也不懂。她告诉自己。
周博浩意识回笼,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把自己刚才的行为划为应激反应,就像打地鼠。他恢复到平常的嬉皮笑脸:“怎么急了,我马上给你讲清楚。”
洛思明也正常回答,正常听,正常最后答谢。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思考写题。周博浩的态度平常,缓解了尴尬,按照平日的行事逻辑,她先配合他一起将这件事揭过。但是她还是生气。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也许明天她们都会忘记这件事,她很快会不放在心上,但是这些都不是剥夺自己现在生气权利的理由。
洛思明潦草写完一套题,继续看书。她对任何不在预料内的事情都感到担忧。神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她又怎么能做到尽在掌握呢?她自认为有一套应对方案。结交很少的人,做很少的事,把人生轨迹圈在一成不变的古井无波里,活得无欲无求,波澜不惊。只要不将自身欲望投射到他人身上,不产生多余的羁绊,她就能如程序般精密运作自己。
两天考试一晃而过。一切都回到平常的样子。洛思明觉得周博浩那天的异常行为还是因为他思维日常跳脱,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最近班里突然流行夜跑的风气。她们九点二十下课,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再上自习到十点二十放学。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教室待得厌烦,索性趁着这十分钟去操场跑步,宛如溺水者被救上岸后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随后带动了一群,吵吵嚷嚷,玩着假扮放假的游戏。班主任对此并无异议,鼓励他们锻炼身体的同时注意安全。
洛思明感觉头脑昏沉,提不起劲来。喉咙像含了一把粗糙的沙砾,试图喝水缓解时仿佛锐石划过溪流。她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
要不要去向朱老师请假呢?她昏昏沉沉地想,脑子转得很慢。虽然平时会想生病就能请假回家睡个好觉,现在真生病了,又被某些观念箍住,生病就请假,是不是太不坚强了?也显得不爱学习。会被批评的吧。
可是,为什么要委屈人去迎合观点呢。洛思明孩子气地想。
她这样活了很多年,没有额外收获什么。因为也没失去什么,所以没有改变过。
她擅于忍耐,习惯宽容,安于现状。有一片树叶能蒙住双眼就好,宛如重峦叠嶂不见泰山。如今叶子被风吹落,再摘一片躺在树下,还是走出树冠去见泰山?
人生病时候想的事容易特别多。前几天阅读做到的《宽容》,去山的另一边,寻找新世界的绿色牧场吧。她阅读时明明鄙夷守旧老人,如今却如他们一般犹豫不前,险些重蹈覆辙。
洛思明鼓起勇气去向班主任请假。她表明来意后,过程异常顺利。班主任一点头,嘱咐她注意安全,没有预料幻想的质疑,准备好的说辞根本用不上。
她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慢慢下楼。自习铃响,外面只她一个人。她想着买了药还能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皮薄馅实,汤鲜味美,还能听老板一家聊些生活琐事,心情畅快不少。
李秋尘回来,在一楼转角遇见洛思明。对方脸色苍白,唇色极淡,眉眼却如墨般的黑。惨白的灯光打下,披散的黑色长发流动着丝绸般的光泽。仿佛随时会被吹散。
夜色凉如水。无声的细雨加重了早春的寒意,今天的夜跑被迫取消。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洛思明。这个点离校,无非是急事或生病。
洛思明走得很慢,甚至没发现他带着水汽迎头走来。她大概不知道正在下雨。依她的性格,凉意触及的那刻,不会折返借伞,只顶着雨回家。
他在她面前站定。洛思明这才注意到,像水墨画中走出惊鸿一瞥却无心欣赏的身影,是李秋尘。
她扬起脸,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你跑步完回来了吗?”语调比平时温柔了不少,掩盖音色的变形。
李秋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真是病糊涂了,自习铃刚打,哪有这么快跑完的。
他无奈地问她:“你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