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叶家
一双丽人穿梭在姚天仙境。
偶尔到小食摊前坐着,冬日里共食一碗馄饨,夏日里互相喂冰粉,彼此眸子中的甜意溺死个人。
可是她母亲对她给予厚望,她们家不是什么官员世家,将来的前程要靠她自己挣,她连个进士都考不了,又如何能够在朝中做官呢?
她成亲的第二年,母亲很生气,把她和正君一起叫过去,严词督促她用功读书,要她参加来年的科考,并且不许正君打扰她,每十日方许妻夫一聚。
少年妻夫,感情正浓,忽然间要被勒令分开,这谁受得了?科考事大,可是她才十七八岁,远不到为前程担忧的时候。
于是,人被母亲拘在书房读书,心却天天系在郎君身上。
书放到一边,做做样子翻一翻,给母亲一个交待。每日里真正做的却是给正君写情书、画小像。每日一封情书,一封至少三百字,一写就是小半天。每三日一幅小像,动笔构思要一个时辰,画线条要一个时辰,皴染要两个时辰,敷彩要一个时辰,装裱也要一个时辰。
宝贵的青春时光全都用来做这些了,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是浪费光阴,反而乐在其中。
正君也很纵着她呢,年轻的少年郎,新得恩宠正是乐此不疲的时候,两个感情又好,哪里能够忍受孤枕独眠相思不相见的滋味?
她在书房中写情书,正君便在后院写幽幽怨怨思念无限的诗篇。
明明只是从书房到后院起居室的距离,在正君的笔下,愣是变成了隔山隔海,山川辽远,关山难度的旷世奇冤。
什么“咫尺难相见,方知隔重关”,什么“书阁沉沉隔山海,梦魂悠悠去复来”,什么“东风只解禁侍身,几时得如杨花便?”什么“濛濛飞絮绕窗久,借尔传语报相思。”
正君不仅羡慕那能够飞入书窗落入她案端的柳絮与杨花,就连能够活跃在书房墙角下的蟋蟀与纺虫,能够在她窗外枝头上鸣叫的蝉鸟,都眼红不已。
“促织嘤嘤语,犹得妻主怜。我泪流将尽,不见妻主颜。”
“鸣蝉不知足,苦苦叫不休。羡尔近妻主,绿鬓到白头。”
这样子彼此牵挂,情浓得抛不下,当然是考不了进士的。
头一次科考,她连发解试都没能通过。
母亲很是生气,并且认准了是年少的女婿逗引得她无心读书,一怒之下把亲家母父叫了来,要亲家无论如何告诫自己的儿子,前往别再引诱她游玩。
彼此势力相当,母亲没说太难听的话,但是亲家母父也与母亲一样着急,她是母亲的女儿,也是亲家的儿媳,亲家自然也盼着她能够有出息。
不过亲家在期盼着儿媳能有出息的同时,也心疼自己儿子,青春少年郎,十日一见妻主,这算什么事?亲家母父好说歹说,她母亲同意她每三日与夫郞团聚一宿。
得了这样子的恩准,她开始收心读书,正君也收起了少年郎的心性。哪怕是夜里被她欺负得喊了半宿妻主,第二天仍旧能催促她去书房读书做文章,再不像以前那般泪眼汪汪扯着她的袖子难舍难分。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女儿读书时。
她用功,正君高兴,两家母父瞧着她如此上进,自觉门楣有望,也很是欣慰。
然而,科考不是努力了就一定能成功的。她自十岁起便随着母亲在地方官任上居住,母亲所任的地方,全都是比较偏远的地方,鲜少有人文荟萃之地。她们当时所住的乐州就是毗邻玄武边境的近边之地,州治乐水县距离界牌关只有两个时辰的马程。这样的地方,长于用兵,短于习文。她想从这里起步,角逐朝廷科考的名次,很难。
第二回参加科考,她再次落榜了。
这一年她二十一岁,正君二十岁。
她和她的母父面临一个选择,要么把她送往人文荟萃之地,比如江州。江州有个著名的绿舟书院,里面的师傅都是中过进士的饱学之人,她如果能够过去读上两年书,必有长进,竞争下次科考,大有希望。要么干脆让她留在家中,每日里多与正君绸缪恩爱,好让正君早些怀上女嗣。二十岁,是极好的年华,姚天人称宜女之年,错过了,可就不再得了。
这是个很难做的选择。她既想要与正君喜得爱女,每日相伴,心里头又放不下前程。
尤其是两次科考失败,让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总想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
更何况谁家女儿不盼着金榜题名,青云直上,出将入相呢?
她自幼也算聪明伶俐,也曾心怀远志,企盼着能够佐圣主开太平,建立千秋功业,被万民敬仰祭祀,即便是再喜欢正君,再重感情,也不会愿意被闺阁绸缪束缚住了手脚。
妻夫同心,正君自然是懂她的,虽然舍不得她远行,却也哭着为她准备行囊。泪水一滴滴,染湿了包袱,浸透了被褥。
她一走就是两年,正君痴痴期盼,劳燕分飞的日子,当然不好过。
她也懂,奈何忙于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