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1）

众人避身为来者让出一条小路。方才听到声音，李书城就已眼底湿润，因为此人不是旁人，而是他卧床许久的娘亲。

李老夫人拄着一根木棍，旁人走个把时辰的路，她要从天黑走到天亮。最后迈上台阶的几步更是花光了她余生的力气，李书城见此跑了过去将人搀扶进来。

“还望大人体谅我娘身体有恙，也赐她老人家一把椅子。”

向来都是当官的坐着，布衣跪着的道理，眼底下贾家两把椅子还是看在别面上给的。县老爷犹豫不决之际，白苗起身将椅子推了出去，和李书城手把手地一起将老夫人搀到座位当中。

自李家没落之后，城内人很少见得李老夫人了，近况还是在书信摊上问过几回他家公子才得知的。

话说回来李老夫人和贾老爷年纪相仿，可肉眼却不见得。看上去前者要比后者年长六七岁不止，众人估计李老夫人这些年没少吃苦啊。

“李氏，你说能为此案作证，该从何说起？”众人竖起耳朵，听其细细道来。

“大人有所不知……老妇已故的官人与贾夫人本是远房表亲……”

原来李书城母子搬走后，贾夫人曾去竹林探望过二人几次。看到侄儿与嫂嫂条件如此艰苦，她几次抛下银两，可惜次次都被拒绝。

事发当天，李老夫人听说先夫仍有些遗物在小姑手中，便受邀去取。贾夫人将物品一件件拿出，有些的确是李老爷的东西，有些东西是夹着私心掺进其中的。细数着遗物，两位夫人一位说着故事，另一位听着故事，完全没注意到时间流走，等到缓过神来才发觉天都黑了。

“将走之际，外头传来叫骂的声音。贾老夫人说她那相公许是喝多了在外面耍疯，让我先稍等片刻…...”

没想到这一等，就让她听到了残忍的事实，也瞧见了贾茂狰狞可怖的嘴脸。

“当时，我咬紧牙关怕被发现只能躲在衣柜后面。待贾茂跑出去后老妇上前查看贾夫人，发现她双唇微开，似极度喘息的样子…”再次回忆往事，其中经过仍然叫李老夫人背脊发凉。“我以为人还活着，就上前推了一把…可没想到她如脱线木偶般的径直倒卧在地……手指再一探才发现人早已没了鼻息。”

众人感慨不已，“真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没想到大家平日里敬仰崇拜的家老爷背地里是个害人性命的阴险小人。

“你在其中可曾听到二人何故发成口角？”话音一落，在场的多数也跟官老爷一样心中狐疑，究竟是什么事让贾茂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夫妻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即使是醉酒其中缘由也说不通啊。

小舍眉头微蹙，担心前方接下来会如何开口，当与白苗视线接触时，心中这才有了定数。

皱纹交错的双手颤抖着抚摸稀疏的两鬓白发，“老妇年迈，已经记不得事发缘由了。”

此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县老爷派人多方打听偶然发现贾老夫人逝后没过多久，贾茂就遣散了原来府上当值的侍女家丁，迁到新址后府中家眷一整个大换血，不难让人联想是否与此时有关。

如今证据确凿，结案之事已板上钉钉。“贾茂残害枕边人，道德败坏，泯灭人性。暂且牢内收押，秋后处决！”

一切尘埃落定，众人拍手叫好，小舍等人终于可以放下高悬的心。

老人家戴月披星，一路上风尘仆仆。要不是一口气支撑着恐怕早已倒下。以身体作支撑李书城扶持着他娘亲，万语千言口难开。母子连心，李大娘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擦去其脸上的泪水，“孩子，都怪娘不好，是娘没用。”

一位嫠妇，力量不如人，心中顾虑稚子。这就是她迟迟不肯揭开伤的理由。身为人子的李书城又怎会不懂呢，不过是责怪自己活得无忧无愁，一直身处在至亲至爱为他打造的温室之中。

“娘，不说这些了。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将李大娘拥入怀中，而后他又牵过白苗于身侧，过往种种，逝去的要铭记在心，留下的要格外珍惜。

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无不触动着小舍的内心，她背过身隔绝与人间的温存，仰头望天，母亲的声线，尤言在耳。

妖虽然没被所有人类喜欢，但至少有的妖已经开始被包容理解。

看客们尽数退场，箫决明看周围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蹑手蹑脚地朝小舍的方向走过去，不乏笑得谄媚。

“你不怕我了？”早就察觉到后面的人鬼鬼祟祟，小舍没舍得回身，仅仅稍微的给他一个侧脸。

“不怕，不怕。”一面晃脑一面摇手，似乎觉得态度还是没那么虔诚，又接着补充道：“是我胆小怕事，见识浅薄，我不知好歹惹你生气了，我道歉！”以为人家能转头瞧他一眼，没成想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跟着小舍走出去，一路上又是捶胸顿足又是嘘寒问暖的，脚步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又来到了熟悉的桥头。

“箫决明，你害不害怕那是你自己的事情。”小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