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县商人钟海期
指落满霞光的天色,又指了指城门,言语温吞,“城门马上就要关,到了宵禁可就进不去了,你们要想清楚,此地很少有队伍进出,无人相帮,没那么容易混进去。”
“你们倒也不用担心我图谋什么,在外行商总要多行善事,不过是想护佑生意兴隆罢了,也是为商号攒些功德。”
知平将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看天色再过段时间就要暗下来,心中焦虑,犹疑难定,抬手拍了拍江衍的肩膀,“天要黑了,你不是要进城吗?我们要答应他吗?”又为难地小声道:“实在不行,我们就答应他?”
江衍心中怀疑,但远边日薄西山,残阳渐消,钟姓商人又出言催了几催,江衍最后还是心急之下答应了。即便摸不清此人帮他们的目的,但是他必须要进城,江衍脑中混乱一片,只能抓着本要去往池西这一个线索,试着找到长姐——江时雨。如果山匪并没有抓到她,那她应该会往池西而来。
褐色陶制的鸟哨隔着绸布贴在他的胸口,江衍神情略微凝重,好似蒙着一层稀薄的冷霜。
商人的货箱在商队后面由板车拉着,知平先被带着上了其中一辆马车,江衍被一个伙计领着找了一个装茶叶的货箱,伙计将里面的东西都换到另一个箱子里,江衍身形偏瘦躲藏进去尚有空间活动。
货箱里一片黑暗,此时便只能全凭听觉。他只听见箱盖合上,随后一阵晃动,慢慢颠簸起来,拉车的马蹄得得响起好像就在耳畔。只这么走了一段距离,马蹄声不见,车子顿了一顿便停了下来,他听见之前那个守兵的声音又一次出现,模模糊糊似乎是在查看通牒,后听一声清晰的“放行”,车子动了起来,江衍闭了闭眼,待约莫走过了城门一片要入街道,车子不见停下,正想推开箱盖看看是到了哪里,箱子先他一步打开,透进一丝光亮。
江衍心下松一口气,正在他以为箱子要打开,他可以出去之时,箱口却也只透了那一丝缝隙,一阵猛烈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还不待他有所反应,光线暗了一角,恍惚看见烟尘,旋即闻见一股怪异的粉尘味道,呛得他鼻下微痒,尚来不及挣扎呼喊出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意识,只觉全身上下重如千斤有如溺水,眼皮沉沉垂下,刚抬起的手当即软了下去。
与此同时,坐在前面马车上的知平正昏昏沉沉地嗅着车内的香气,对于车子还没有停下的疑惑渐渐在消失的意识里被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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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笑后门处,一个扮相艳丽的嬷嬷正攥着手里的香帕在路边来回踱步,抹了脂粉的脸上流露着浅淡的焦急,眼见着天边暗青越发浓黑,一两点繁星缀在天幕,巷子里越发黝黑。
忽闻马蹄车轮之声由远处渐渐传来,嬷嬷翘首盼向巷口,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后面还跟着一辆板车,板车上绑着几个箱子,最终停在了她的面前。
嬷嬷脸上显出喜色,马车前帘被撩开,钟海期走出下了车,嬷嬷立马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到近前两手胸前一合,屈膝微低下头。
“钟老爷可算是来了,妈妈我可是好等,眼见着天都黑了。”
钟海期温吞一笑,挥了挥手,手下几个伙计自觉地将板车上的货物搬了下来。
“路上遇到点事,耽搁了片刻。”嬷嬷便笑,“到了就好。”说完装模作样地抚着胸口舒一口气,目光朝那些箱子看去,眼底笑意透着浓厚的市井气。“说来,除了这些藏冰,还有一件礼想要送给嬷嬷。”钟海期突然开口,嬷嬷脸上浮现疑惑与探究。
“不知是——何种礼?”她抬起手,香帕遮住了下半张脸,好似在笑着,眼睛一转落在钟海期身上,又转向他的身后,落在从板车上搬下来之后,唯一一个没有被搬进后门的箱子。方才她看着就觉得奇怪,独留这一个箱子摆在地上,还不知是什么缘由,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现下说是给她的礼,钟海期什么样的人她合作了一两年,也能摸出个三四分,看着像是老实人,实则手段毒着呢,若是得罪了他,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甩都甩不掉。
钟海期却摇了摇头,两手拢进袖子里眯着眼一笑,越发像个长了头发穿了衣服的白馍馍。
“我的礼不在箱子里,在马车里。”眼角的褶子像是鱼尾,慢慢滑进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