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
江市,破晓。
手机屏幕上的蓝天白云逐渐黯淡,最后归于黑暗。
简汩妄陷在椅子里沉默许久,再次点亮屏幕,打开相册。
一路往上翻,找到相册内的第一张照片。
正是手机桌面上那张。
单独看的时候,照片并没有什么异样。
但当它和其他相片放在一起,清晰度顿时就下滑一节,无比明显。
她点进那张照片,选择编辑,一键复原,确定。
蓝天白云之下,那片好似无边的紫色汪洋显露出来。
是楼逸亲手种下的那片薰衣草花田。
那是很特别的一天。
对他们而言,都是。
他开始设想未来,等待她自然想通的耐心宣告见底,于是主动出击,从背后轻轻推动她向前。
而她,察觉到那股试探性的力量后,本能地选择逃离。
细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屏幕上的小花。
不敢多用一分力气,好像那些脆弱花朵就在她指腹随风舞动,不堪一击。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
任谁都难以相信,两个人交往四年,彼此之间却始终保持着微妙的疏离感。
他们分明做尽了情侣之间的所有亲密事情,到头来,灵魂却好像只是在对方的心门前浅浅徘徊,踟蹰不敢向前。
……
意兴阑珊地在江市晃荡一周后,简汩妄便收好行李准备打道回府。
这周,家里联系她的次数也跟着多了起来。
或许是年关将至,家长的催婚被动被触发,除了头一回还算友好的交流氛围,之后简妈几乎次次都要提到这事。
次次闹得双方都不愉快。
没有润滑的交流显得格外生涩。
好几次简汩妄都以第二天还要早起出门为由生硬地打断对话。
在来不及按断电话的几秒钟里,隐约听到父母之间小声的相互埋怨。
听得多了,心里的烦闷逐渐堆积起来。
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当作没听到那些字眼。
都怨你,把人放出去,现在好了,一年就回一次南城,还非要住外面。心都野成这样了,你也不管管。
怪我?你就没错吗,当初我就说南城大学也不错,你非得由着她去桐城,我看就是那四年害她变成现在这样的。
是是是,就怨我,怨我行了吧。
你说你这人,每次好好讲道理,讲不过就无理取闹。
……
可听过的话就像扎在心上的刺,根本不可能说不存在就不存在。
只要再一次接起对方的电话,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就会精准找到那些被针刺过的创口。
紧紧掐住,像是止血,却变本加厉。
直到离开江市的前一晚,累积下来的情绪终于到达爆发的临点。
熟悉的响铃又一次铃铃作响,简汩妄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随后一言不发,沉默地迎接暴风雨来袭。
简妈起初还在正常开场,半分钟后就意识到不对。
平时她才说半句就要堵回来的女儿,今天竟然乖顺地听她说完了整段铺垫。
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或许是出于母女间的心电感应,她当即就察觉到问题所在,压抑不住的情绪经由吊起的嗓子发泄出来。
一句本该饱含关切的问候顿时染上截然相反的意味。
战争一触即发。
单方面的,不讲章法的,狂轰乱炸。
就连她小学五年级跟着同班同学一起逃了半节信息课也被拎出来。
哪怕当时事出有因。
简汩妄同样失去耐心。
于是她干脆将手机反扣在桌面,随后抱起鱼丸拿上房卡,下楼找应晓老高喝酒。
反正第二天是傍晚的飞机,不用担心睡过头的问题。
但应晓还是拦着没让她喝醉,牢牢把着微醺的门槛。
“喝大了伤身,我可不能让你在破晓的最后一晚出事。”
于是三人就这么窝在小院,关闭所有人工光源,看月亮数星星,偶尔聊几句人生。
不知不觉时间也消磨过去,桌上才堪堪立着零落几个玻璃瓶。
回房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好之后,简汩妄才捡起手机。
通话记录比她预计得短不少,连五分钟门槛都没过。
不知道是不是她关门的声音大了些。
酒劲带着脾气一道散了大半,心里那点后怕逐渐露头。
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好像藏着无数双眼睛,静静盯着她,等她认错。
简汩妄抓了抓散在后背的长发,设好第二天的闹铃,重新将手机扣回床头柜。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