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午
相府倒是为他开了正门。
少年给他引了路,领着他穿过一处梅园,红梅灼灼,如冬日点点星火,碧梅如镶于银树上的宝玉,点点飞雪,绕着梅香,倒是文人雅士最爱的情景。
这位宋叔叔该不会要拉他在这梅园煮酒烹茶罢?
梅花深处有一小亭。
隐隐约约能瞧见亭子时,那少年便行了礼,退了出去:“相爷,江公子到了。”
“好。”回话的是一女子,声音清脆,力气却显得不足。梅枝遮掩,江午看不清其全貌,但绝对不是他那位宋叔。
蓦的,他想到京中能被称作宋相的有两位,另一位是山海的少掌门、七星阁的少阁主,可不是跟他勉强算作相熟嘛!
他行至亭边,纠结之下,行了礼江湖礼。
那位宋相抬眸,恰好眼神同他对上。江湖上传七星阁少阁主天资卓绝,容貌姝丽,天资暂且不论,容貌却是说的实打实。
三山四海不见仙,也果如其分。
她身上穿着青色,青丝只是简单的盘上,未佩朱翠,只有双耳坠着流苏耳坠,青色与银光相映,好像是雪中的精怪,亦或是梅成的花妖,她的模样却并不妖艳,临川秋水般透彻醒目,像是这风雪中唯一的亮色。
她在笑,但很轻,轻到她的嘴角刚刚扬起,右颊的酒窝有浅浅的痕迹。
“江公子落座吧,我身子不好,不便起......身回礼了。是江南的酒,名梅雪醉,这边不......常见,公子且尝尝。”
她面上看上去并不似她说的那般病弱,反而瞧上去非常健康,像梅花,像春桃,枝枝干干都透着倔强的生机。
好像有些人,天生就适合立在纷飞的雪中,不是烈火燎原的那种炽热,是雪松云杉那样,重雪积压下的青翠不改,无声无息地藏着春意。
“您看起来身子康健”他踌躇下了称呼,最后还是道:“不知宋相找我来有何事?”
“江公子天......赋异禀,相信不久......江公子的医术将来会更进一步。”她说的极认真,让人瞧不出来任何的看轻与嘲讽,只是她时断时续的话,同她的面色实在不相符。
莫非是想让他来看诊?不然他实在想不到同她毫无交集的自己会被请来相府。
“宁王的伤……可曾治愈?”
原来是问这个,他便回的自然:“宁王已无性命之忧。”
“那便好。”小宋相又问道:“他的伤是怎么回事,可否同我……细说一下?”
问至此,江午也谨慎起来,传言这位小宋相和宋相虽是父女,却是不睦,如今问起宁王,大概涉及党争之事,这......便不太好开口了。
那人像是懂窥心之术,轻道:“放心,我不会......害宁王,你若不信,可以写......信同江家主问询。”
江午看着她的眼睛,很是真诚,便也交代了,横竖整个临京城都知道了:“宁王中了绝命草,幸亏千秋神医送药即时,解了毒,宁王发了两日高热便也无事了。”
“应当还出过......其他事,有人在哪......里动手脚或者出什么意外,总之没......那么太平,江公子,可是......如此?”
江午内心忽然有个猜测,莫非那往药中放牛血的人是小宋相指使,请他来此是为了杀人灭口?他不由得手中一顿。
“果真......出事了?江公子,我说过,我并......无恶意,不必害怕。”
被人看透的感觉当真糟糕。
“宁王本就伤重,有人趁我离去时,往药里加了牛血,此乃发物,宁王高烧不退便因伤口炎症。”
“人可有捉到?”
“捉到了,但还未盘问便自尽了。”
“多谢告知。在下便......没有问题了。”
如此健康的面相,气息怎么虚弱至此?
“宋相方才说自己身子不好,可否由草民一诊?”
枳风点点头,伸出了胳膊在桌上。
亭中的小桌是整块石砌的,在这冬日,冰凉刺骨,连方才江午端酒时误碰都觉得冰手,她怎么......
“自是可以。”
脉象竟如此乱而弱。可以这等病症,他看不出来。
“这,草民诊不出……”江午低头致歉,甚至想回到方才,将那时的自己跺一脚。
“无妨,我是中毒了。”
“我可以为宋相试着解毒......”
“不必了,江公子……有江公子的事,该救我的人,不是江……公子。”枳风只是笑笑,“我想问的问题都问完了,时间尚早,不如江公子在我这梅园饮酒再逛一会,我实在是身体所累,便不作陪了。”
她轻轻扣了下亭桩,便两个跟她差不多年纪少女,上前来搀扶着她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风雪与花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