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
弦误大抵是在家中憋坏了,将其这些日子的经历见闻通通都告诉了枳风。
“到了济州,我就被我爹派来找我的人逮到了,师父也就跟我一同来了。”
“不容易,不过也不错,横竖现在武林大会已经结束,虽然结果不怎么好,想来短期内许前辈不必在江湖出现。”
弦误应和着,不知为何,原先的兴高采烈褪去,脸上只剩一抹苦笑:“我这次跑出去,我爹很急,派人到处找我,都找到了济州。本来以为他会先骂我一场,他没有。他一下子抱住我,抱了好久,一直拍着我的背,声音沙哑,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头上有许多白发……”
一直到枳风回去时,都在想着弦误那句话:“我觉得我爹是在意我的。”
她忽然想去看看宋睢。
宋府的一个小厮正要给宋睢去送信,枳风干脆接过,等下给宋睢带过去。
说宋睢在书房,枳风透着窗户看去,宋睢伏在案上小憩,是少年人常用的躲懒姿势,只是人已然不年轻了。
她试图回想宋睢年轻时的模样,记忆却一点点被现在的宋睢占据,过去的那张脸愈加模糊。
她解下披风,吃力的想给宋睢披上,谁料目光一转,枳风瞧见了桌上一幅沾了些泪痕的画。
上面是个女子,臻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是她先前在吹雪斋暗格中的画中人,那是她娘?
枳风袖中的信抖落出来,枳风低身捡起,忽觉信封有凹陷处,摩挲几下,便可察觉是两片雪花,这是吹雪斋的加急信。
她怪道先前那副画上的题字如此熟悉,却没想过是宋睢。风然楼,风然楼,是她和谢十灯的名字?
宋睢是吹雪斋的幕后之人,那一切便可说得通了。若非幕后之人,怎能将那幅画置于风然楼的暗格之中。此刻间,枳风的心在一点点下坠,吹雪斋手眼通天,宋睢他什么都清楚,先前她问那几首诗的出处却是连捂带藏,吹雪斋不愿惹朝廷,不告诉她,她可以理解。
其实他们哪怕胡诌个人,枳风也会相信,但吹雪斋没有如此。凭她对宋睢的了解,那两首诗必定是出自宋睢之手。
宋睢从前也是擅长此道的,她怎么从前未想到!
枳风瘫坐在地,有一搭没一搭的笑着,右颊的酒窝时隐时现,讽刺着一个孩子的天真可笑。
宋睢醒来时,看到的是枳风低头垂眸,忙起来扶她,手却被枳风抚开。
“橘子……”
枳风尽力扼住自己喉咙的沙哑哭腔,平静问道:“吹雪斋你是幕后之人。”
“嗯。”
“那两首诗是你传出去的。”
“是。”
“九州令在山海也是你让人传的。”
“对。”
“宋睢,你又是为了谁?你有没有想过,首当其冲的是我的师门……我师父重伤,我成了现在这个连只猫都抱不动的样子,我想吃个荔枝都尝不出味来,就是你想要的是吗?”
“不是……”
“你凭什么压上别人的一切?”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算无遗策的。”
“宋睢,你在意你的儿子,外甥,姐姐,姐夫,弟弟,父母,可以啊。凭什么我是一直被放弃的那个。凭什么!我上辈子做什么孽了,给你当女儿?”她自己可以承担风雨,不代表不渴望别人把我护在羽翼之下。
她费尽心思让师门淡出此事,始作俑者却是她亲生父亲。
枳风扶着墙想要起来,却撑不起自己身上的重量,重重的摔倒在地。
宋睢想要扶她,却对视到她的眼睛,不甘,愤怒,倔强,悲伤还有愤恨。
这双眼睛同宋睢生得有九分像,宋睢要是恨一个人,一定是要不死不休。
自从枳风来到宋府,宋睢处处讨好,他怕,这是他除了闵国公府外唯二的血亲,是他和梁璆等了九年才等来的孩子。
他怕了。
不过宋睢还是忍着枳风的眼神,将她抱起来。
“地上凉。”
“别碰我。”
宋睢没吭声,只将她送回房间,便走了。
谢十灯瞧见宋睢从枳风房间中来,冲宋睢微微点了头,便匆匆去看枳风。
“我不想在这待着了。”枳风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吐字哽咽。
“那我们走。”
窗户中幽幽传来一声:“呦,我来的不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