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陆戈把她的斗篷往身上拢了拢,“几句话就回,好好在车里坐着。”
他的身影很快隐在了诏狱的门里。
明日,是窦准的死期。
陆戈说他得去会一会窦准,何少音觉得不妥,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思量好久,她觉得陪陆戈同去最好。
冬日天短,诏狱外燃起燎火,何少音算了算,已经有一炷香的时间了,陆戈还没有出来。
她从八銮车舆上下来,裹紧斗篷,进了诏狱。
褚无恤瞧见她来了,懒散笑道:“胆儿挺大,阎罗殿也敢闯。”
何少音见他正拿帕子擦手上的血,只作寻常般笑道:“恶鬼都关起来了,我怕什么。”
“这条路走到头,最里面,单间儿就是”,褚无恤挥着血帕子指了指,“敢去就去,恕不奉陪。”
何少音谢过他,径直往里头走。
“真去啊”,褚无恤在她身后感叹,隔了半天又叹道:“胆儿挺大。”
那条路,又窄又长,看不到尽头。
血腥、腐臭、烂酸混合着钻进鼻腔,何少音犯了恶心,越往前走味道越冲,她受不住味儿,在几间空牢房前停了步。
这当头,陆戈的声音不大不小传了过来。
“知道为什么折得这么快吗,灭军杀将的事干太多了!天怒人怨,咎由自取。”
窦准喑哑的笑声回荡在阴暗的死牢里。
“白眼儿狼的事老子见多了,那帮狗杂碎为了保命,把罪名全安在我头上!等做了鬼,老子一个个扒了他们的皮!”
铁链的碰撞混杂着陆戈的嘲讽。
“那么多将士,偏偏你养出来的是白眼狼,你这本事,倒是难得。”
窦准的嗓音嘶哑而微弱,但他的怒气依然旺盛。
“狼能养熟吗?养不熟!老方我养了,我一手提拔他,给他兵、升他将,可是军功就那么多!姓方的占完了,我拿什么吃喝!谁都能恨我,老方不能恨我,我亲手把他除了,算是他还了我的知遇之情,他,死得其所!”
几乎同时,血肉撕裂的声音和窦准凄厉的嚎叫齐齐传来。
陆戈冷斥:“你嫉恨别人军功,用卑鄙招数陷害忠良,你才是最该死的人!冠冕堂皇的话,留着给阎罗说吧。”
“老子玩够了,死就死了,能比他们多风流这么多年,我认啊。老方死得可比我惨!呼日延那老匹夫不知道吧。”
窦准阴恻恻的声音飘了过来。
“二十多头雪山狼,老子特意饿了七天,老方进笼子的时候还是轻伤,我喝口茶的功夫,血溅得有两人高,东一条舌头,西一条腿儿,老方最后被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了。”
几乎同时,何少音听见了环首刀出鞘的脆利,以及皮肉被捅穿的闷声。
她站不稳,双手扶住牢门,撑着身子不让自己跌倒。
窦准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快走到了,也更恶心了。
“呼日延想为他主子报仇,才攀上了你。陆戈,你以为杀了我,呼日延就会甘心为你卖命吗?做梦吧,你养不熟他!”
窦准大口吐着鲜血。
“老方该死!他步步高升,是想取我而代之吗?这辈子,我没有提拔过任何人,唯独提拔了他,他却占尽军功!这辈子,他甭想在老子之上!”
又是一记闷哼。
“陆戈,你真他娘的有种!为了笼络下属,做到了这份儿上。要是在这儿杀了我,你也得完。”
刀割皮肉的声音越来越锋利,陆戈的声音在路的尽头游荡,“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你了,有你死在我前头,我值。”
窦准骂了声娘,“方景川要是知道死后这么多年,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了他往老子身上捅刀,就算他被喂了狼,他也值啊。”
窦准受不住疼,像疯狗一样哀嚎,不断地蹦出污秽又恶毒的话。
“折磨我没用,方景川比我惨!”
窦准不合时宜地阴出两声笑,像地狱里幽蓝的鬼火,迸发出阴森的恐怖。
“老子在佛前供奉了灯盏,镇压魂灵,他方景川,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生不存尸!死不存魂!”
佛寺?
何少音觉得周围一切都安静了,有一瞬间,她闻不到腥臭,感知不到阴冷,她像一缕游魂,被强行逐出了躯壳。
下一瞬,她清醒过来,踉跄地朝尽头跑去。
窦准颈间横着沾血的环首刀,身上的血窟窿流出大片的血。
他耷拉的脑袋突然用力直起,在陆戈耳边嘀咕了句什么。
而那句话,让陆戈背部的肌肉倏地凝起,瞬间僵立在原地。
陆戈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陆戈的表情,心里隐隐有不可触碰的恐惧。
窦准该死!但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陆戈手里!
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