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凡事讲究缘法,何夫人自有道理,莫要自作主张。”
陆夫人出言解围,拿眼神敲打陆侯。
“无恤担了廷平的职,就是天大的出息。倘褚大人今日在场,定后悔找你做莫逆友。”
何少音正疑惑母亲对婚事的态度,听到陆侯还有一位莫逆友,便多听几句。
“老褚窝囊归窝囊,心胸还是有的。”
陆侯觑着夫人的眼神,收敛了些,对少音说:“陆家行商时得过褚家庇护,两家有世代的交情,见面都是一家人。”
陆家早年间富甲京兆,在太/祖起兵困顿时倾囊相助,后来论功行赏,陆家是头一批被亲赐官位的世家。
相比之下褚家没那么风光,出身不高,但祖辈骁勇有力,靠着打击豪强起家,多次保过陆家商队。
后来,陆家一门心思走上官途,褚家也投到官府门下,两家仍是世交。
等夫人不再盯梢,陆侯背过身与少音嘀咕。
“褚家先人胆气绝伦,偏那老褚一见上刑就吓尿裤子,在诏狱里当差,他一天得换两三身衣裳,我猜他是投错了胎。不怪陛下免了他廷平的官职,让无恤接着。”
这事她听上门做绸绣的夫人们当笑话说过,褚大人损了诏狱官威,全家跟着禁足个把月,有夫人笑说丢了官也好,不用穿湿衣裳了。
见陆夫人眼神示意她一同出去,她起身时,陆戈递了句“早些回来”。
她应了声,跟陆夫人来到房中。
正中间抵墙而放的桌案上供奉一尊鎏金铜佛,佛前香、花、瓜、果一应齐备。
陆夫人拈香三拜,虔诚恭敬。
少音跟在后面行了礼。她在家不事佛事,见多了母亲和沈嬷嬷拜佛,三两下也能应对得当。
“礼佛贵在心诚,佛寺也好,家宅也罢,都是一样的功德。”
陆夫人用茶盖拨了两下茶叶,和少音推心置腹。
“旁人都说我儿立了多大的军功,我初时高兴,后来就不高兴了。两军交战,别人的命在他手里,他的命也在别人手里。”
何夫人边说边绣起福袋,“他军功大,杀伐重,容易招致恶业,我吃斋念佛,不为己身,只求能为儿子灭障消灾。”
何少音飞速绣完一只,又拿了两个放在手边。
“上将军心存善念,懂得积累功德,心里自有一片佛家清净之地,夫人不必过忧。”
“你说他?”陆夫人摇摇头,继续给福袋上的莲花座穿金线。
“他打小就不信佛,更不会讲功德二字。前几日让他随我去京郊的国清寺祭拜,他说祸福自有天命,不必为这事去求菩萨。阿弥陀佛,竖子不知天高地厚,罪过罪过。”
何少音的绣针一下失了准头,扎进皮肉,沁出颗红珠。她拿帕子拭掉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何夫人见她绣得又快又巧,心生欢喜。小女娘看着不声不响,手边已堆了数十枚绣好的福袋,省了自己多少功夫。这实诚模样倒激起她的疼惜。
“陆戈这人你多担待,脾气难拿的很。十岁那年,瞒着家里自个儿跑去军营从军,忒不受教。我管不了他,将来指着何娘子管,你说话只怕他还肯听些。”
何少音接了声笑,“我不成,夫人面前,我哪够管教。”
“有何不成”,陆夫人笑说:“若非陛下说何夫人膝下孤单,想多留幼女几年,陆家早就上门提亲了。日后成婚,也不用在跟前孝敬,他有个府邸,你们搬出去住,咱们都清闲。”
她想起宣室殿的话,那时她还没拿定主意和陆戈好,母亲曾拿这话作推托,便说:“家母的话,陛下还记得。”
“岂止记得,陛下句句夸何娘子好”,陆夫人抿了口茶。
“原本内官来宣旨说下个月觐见,陆戈说提前些好,他父亲一贯听之任之,便赶着太傅寿诞那日入宫。事后想想,幸好那日入宫没去丰乐楼,免了好大一桩祸事,文武厮斗,文官岂能占半分便宜?”
何少音下针不稳,针脚时密时疏,全身力气凝在了喉头,说话还算稳当。
“夫人吃斋念佛,福报匪浅,能躲过一劫,背后离不开神佛的庇佑。既是天意如此,揣在心里就好,不必再提起。”
陆夫人瞧她说得郑重,笑道:“什么天意,是陆戈”
“是天意,夫人”,何少音接过话,“陆戈误打误撞免了一场灾祸,论起来是沾了夫人多年来行善举受善报的光,实在不必对外说了。”
瞅着温和沉静的一个人,说话斩钉截铁,不容违拗的性子真和儿子有几分像。
其实陆夫人心里也存过疑影,可是儿子又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顶多算是撞了运。如今见何娘子这么笃定,便顺着她说:“是,是天意,不往外说。”
正巧,外头传来一溜行礼问安的声音,两人止了话意,齐齐看去。
陆戈在佛像前没有半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