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烦意乱间,男宾席上一阵骚动。
已有几个胆大的女娘,不顾体态颜面,结伴跑到曲桥上张望。其余女娘见状,也纷纷拥上曲桥。
席面左侧,原本正襟危坐、互相寒暄的诸夫人们坐不住了,急喝到:“都回来,不要乱了规矩。”
齐夫人平素爽直,跟着往曲桥上挤,连名带姓的喊着自家女儿。一番拉扯间,才带回了席。
因为葛夫人的缘故,葛世嬿此刻安分的像只幼雏,规矩的坐在位置上,口中倒是念念有词:“肯定是陆戈来了”。
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恭迎上将军”的声音。
曲桥上顿时沸腾起来。素日娇滴滴的女娘们,此刻招手探头,惊呼连连,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女子端庄娴雅的模样。
虽然已经打过照面,这阵势之下,何少音也忍不住回头张望。
好在曲桥原比凉亭低些,她稍稍起身,视线便越过了桥上众人。见她起身,葛世嬿也倏地一下从离开座席,朝男宾席面望去。
一袭墨色长袍的年轻将军,正大步走在通往凉亭的桥面上。距离虽远,仍能看到来者身姿挺拔,气宇轩昂。身后,那名叫符离的护卫紧随其后。
说来也怪。
初见他那身气派的长袍时,何少音只觉得羞赧。毕竟第一次做男子衣裳,就被这么气派的穿在身上,招眼的很。忽又想到他语气淡漠,提点自己的场面,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给他扒下来。
不过现在,何少音倒觉得,恰到好处。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除了他,任谁穿上,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阿元见过那衣裳几次,不断用眼神向她示意,又低声急问:“那衣服有点眼熟,莫不是姑娘绣的那件?昨日连娘子还说衣裳尚在布庄,价高难售,怎么会穿在上将军身上?”
少音扯了她衣袖,悄声说道:“等回头问了连娘子再说。”
男宾席面,上首处放置了两个食案。葛太守恭谨的请上将军上座。
待落座后,他余光环视一周,有意无意的向女宾席面上看去,引得众女娘欢呼雀跃。
目光最终停在一身素雅的少音身上。只消片刻,又回转到男宾席面上来,与诸位郎君致意。
葛太守在旁试探:“上将军,可开席?”
他略一颔首:“客随主便,葛太守安排便是。”
一时间,大张宴席。众女娘纷纷恋恋不舍的回到席间。
蟹黄金银夹花、葱醋鸡、羊肚花丝、光明虾炙、水晶龙凤糕、金铃笼蒸轻高面、蛤蜊羹……珍馐美味在食案上一字排开,丰盛至极,令人食指大动。
男宾席上,葛太守和诸郎君们争相敬酒。
“恭贺上将军凯旋!少年勇武,锐不可当,真是盖世将才。”
耳边俱是赞美敬贺之词,陆戈径直起身,并不居功,只把盏相敬道:“愿与诸君一醉。”
众宾客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来樊州赴宴,于陆戈而言,纯属偶然。
熟悉他的将领都知道,每次班师回朝,他会沿途抚恤近来战死的将士亲眷,不与大军随行。自古战场上刀枪无眼,将士们出生入死、为国捐躯,死后定要妥善安置家眷,以了心愿。
一路平安无事。
行至樊州地界时,他吩咐贴身护卫符离,为节省时间,兵分两路行事。待到约定时间,符离一行仍未返回,恐有变故。待他率众赶到时,丛丛密竹间,符离与随身的校刀手,正和一队蒙面刺客搏杀。
看样子,双方刚交手不久。
这帮刺客下手极为狠厉,一招一式间直攻命门。杀人之心,昭然若揭。待将刺客全部虏获,陆戈将沾满斑斑血迹的环首刀,抵在一名浑身是伤的男子颈下。这男子中了他死招,已是穷弩之末。如今被他周身的杀伐气势所撼,未来得及回话,便一命呜呼。
此地离樊州城仅十余里路,他率部下进樊州城停留。
如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几位少年郎君相邀在曲桥上投壶。偶有三五位女娘结伴围观,甚是嬉闹。见此情景,梁少府诗兴大发,即兴一首,博得满堂喝彩。
“上将军远道而来,不妨在樊州多留几日。”葛太守再次发出邀约。
陆戈并未被葛太守的盛情所感,直言:“军情大事不可耽误,回京述职要紧,要辜负太守美意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葛太守心态好得很。
昨日,陆戈初到樊州时,葛太守便出言挽留,“上将军亲临樊州,不胜荣幸。住处已安排妥当,将军可在樊州小住。”
“沿路抚恤,顺便探望薛崇将军,太守太必费心。”
眼见已到正午,葛太守吩咐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略备薄宴,招待不周,还请将军见谅。”
常年征战,风餐露宿,陆戈对酒食饭菜,向来无可无不可,只道:“太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