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次日，怡红院再度鸡飞狗跳，贾宝玉前夜淋了雨，回屋便发了高烧，整夜迷迷糊糊，诸人不识，嘴里不停喊着“走，你们都走！留不得你们了！”

此景似曾相识，却又比前次更甚，袭人片刻不敢耽搁，天微亮，便急忙唤人知会贾母、王夫人。贾母、王夫人心急如焚，斥责丫头们无用，一个个闲在屋里，却让宝玉在外面淋了半晌雨。听贾宝玉满口“走”、“离开”，贾母又当他因晴雯受了刺激，心中不快，便也训了王夫人两句，说她不该那般兴师动众，吓得宝玉至此，王夫人默默垂泪，无可辩驳。

孰料哭天抢地中，一个小丫头说漏了嘴，宝玉原来好好的，都是去了躺潇湘馆，才出的事。

王夫人眉头一皱，贾母闻言默然片刻，望一圈屋内，没见着潇湘馆一个人，沉声吩咐：“鸳鸯，你去叫林丫头。”

鸳鸯到潇湘馆时，林黛玉还睡着，怡红院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只是碍于林黛玉的吩咐，紫鹃不便前往探视。昨夜紫鹃找到贾宝玉时，贾宝玉在她面前大哭了一场，宽慰许久，才终于等来袭人将这混世魔王劝了回去。

鸳鸯道：“你可是又在宝玉面前说了什么胡话？现下人又不好了，快快请林姑娘起身，老太太叫呢。”

紫鹃叹了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不过是令宝玉看开些，姊妹们长大了，都是要各奔前程，要嫁人的，话本没错，没想到又令他落下了命根。

林黛玉睡眠浅，轻唤两声便睁开眼，收拾妥当随鸳鸯离开，走时看了眼墙脚的狗窝，那狗睡得还真是沉。

大约是心内已有计较，林黛玉面色始终沉稳，看着疯疯癫癫的贾宝玉，也只轻轻蹙了下眉。

王夫人见她如此冷静，竟似毫不担心，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欲言又止。贾母瞥眼王夫人，转向林黛玉，语气疲惫，“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两个也该到了知事的年纪，如何又闹到这个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直言贾宝玉是听见林黛玉要回家才又发作，林黛玉犹豫的片刻，紫鹃上前一步抢道：“是我们打扫时，收拾出了几件姑娘家乡的玩意，大家随口玩笑了两句，没想到让宝玉听见，多半又以为姑娘要回家去呢。”

“原来是为这个，”贾母叹口气，“这孩子心眼实，听见一两句就往心里去的，你们也有错，上次这么说就闹得人仰马翻，也不警醒着些，林丫头，你那些家乡的东西可都收好了？”

林黛玉未及回应，紫鹃忙道：“收好了，收好了，再不放出来的。”

贾母颔首，却仍望着林黛玉，“嗯，没事就别拿出来了，家乡的东西，看着总是伤感。林丫头，你说呢？”

林黛玉眉心拧起，抬眼看向老太太，忽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全身，她心口一慌，忍不住咳嗽起来。

贾母神色一缓，轻轻替她顺背，看着外孙女儿因剧烈咳嗽涨红的脸颊，目露怜惜，继而目光一转，落到床榻缩到角落里的身影。贾宝玉直愣愣看着林黛玉，身前的蚕丝褥被他捏作一团，仿佛想上前，又害怕上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贾母心思百转，一时不知该心疼哪一个。

正在这时，小丫头来报，有一位跛足道人在府外驻足，千叮万嘱令门子送进来药丸，说是服下此药，睡上两日，必定药到病除！

王夫人闻言一喜，“可是上次过府给宝玉驱邪那位道长？”

贾母也立即回忆起前次跛足道人进府给宝玉驱邪一事，忙唤人去请道长进屋，门子却报道长已经走了，又命人详述道人行止，都说就是前次那位。

贾母捏着药丸仍不放心，好在宝玉已经稳定下来，正好不久前请的大夫也到了，便请大夫将药丸仔细检查了一遍，大夫拿着药丸观察许久，支支吾吾老半天，终于得出结论：此药无害。贾母这才亲自喂宝玉服下。

贾宝玉吃了药丸果然立刻就睡，探望的丫头们姑娘们也都放下心内大石各自回屋，王夫人与贾母一同出园，临分别时，贾母唤住了王夫人，二人一同去往荣庆堂。

关上房门，屋内只贾母、王夫人。

贾母坐上首，“两个玉儿一日日大了，连我也猜不准他们的心思。”

“所以我才想让宝玉尽快先搬出来，”王夫人道，“林丫头身子不好，不方便挪动，让她照旧住着便是，只我那个混世魔王，再不能由着他，不说读书，就是让他出来清净两日也是好的。”

“你所言不无道理，自行去办就是，我叫你过来，是为另一桩，”贾母缓缓道，“这事若成了，才算是解到了病根儿上。”

王夫人犹疑，“您是指……”

“自过了新年，城里世家姑娘咱们已相看不少，除了宝琴，实在没哪个使我满意的，想来你也是如此，可惜琴丫头已定给了梅翰林家，再望远些，都不算知根知底，还不如往身边找。我看林丫头就很好，她也算在我跟前教养大的，比别家女儿分毫不差。宝玉这样你也看见了，既他如此舍不得他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