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雪
小狗叼着手帕,仰起脑袋,缓缓靠近,见她这面不作为,还往上垫了垫蹄子。
“你……”
林黛玉话未完,感觉到额上抚过一阵柔软。
小狗在给她拭汗。
和她方才自己给自己擦汗时不同,似乎是因为狗做此事颇有难度,她竟觉得额上那力度很是温柔。
她轻咬下唇,配合地低下脑袋。
唇边不自觉漫上笑意。
擦完额头,又细细为她擦鬓角,到后来,又点点她的鼻头,林黛玉脑袋一歪,忽觉出点不对劲。
正在这时,雪雁踩着雪,吭哧吭哧跑来,手里举着封书信。
“姑娘!老爷来信啦!”
林黛玉眼睛一亮,蓦然起身。
林黛玉上京后,一直与林如海互通书信,偶尔扬州来人,还给她带点姑苏特产,聊以慰藉其思乡之情。
回到屋里,林黛玉去掉斗篷,里面穿着月白袄子,和雪雁一起上炕读信。
林如海的信,卫赋兰曾瞥过两眼。
开头永远是“吾女,佳安?”,结尾永远是“康健,勿念。”
没一会儿,几行寒暄之语便读完了,雪雁撇嘴,“这回迟了这么久,也不多写几个字。”
林黛玉抿唇苦笑,眼眶微红,抚平信笺,下炕把信放到书橱上一个木匣子里,和以往的书信叠一块。
到今日,攒了已有七八封。
“淮盐事多,又快到年末,近几个月应当挺忙的。”林黛玉行至案前,提笔回信。
雪雁也来案边研磨,“好姑娘,也替我问一句。”
不消她说,林黛玉亦知她是想问候自己的家人。
当年林府遣走了不少家仆,雪雁的娘也在其中,但她家仍住扬州,只是因路途遥远,没有那个条件如林黛玉一般常有书信。
雪雁一年也就央林黛玉一回。
写了两个字,忽然想到什么,林黛玉放下毫笔,叹了口气,
“就是写好,也送不了了,等过两个月,开了春再写。”
二人正说话,忽然门扉大敞,进来一人。
那人一进门便脱下斗篷,随手交到紫鹃手里,极为熟稔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尽。
林黛玉绕过屏风,从里面出来,浓重的酒气味扑面而来,她蹙眉看向紫鹃,紫鹃耸耸肩,同感无奈。
贾宝玉先开了口:“林妹妹,我回来时听说扬州来信了,你可还好?”
“我瞧着你不太好。”林黛玉自回里间。
贾宝玉欲要跟进,在屏风处被正出来的雪雁拦下。
林黛玉的声音清清冷冷,从里面传出来。
“表兄有何话,就在外边说罢。”
卫赋兰在林黛玉脚边跟进跟出,此时林黛玉回到案前翻书,他在桌下转了两圈,又折回了外边。
要是贾宝玉发起酒疯,他可要动蹄子了。
贾宝玉满脸通红,也不知是被酒呛的,还是被林黛玉一句话噎的。
他支支吾吾道:“我,我想着扬州来信,姑娘必定又是一番胆肠寸断,刚下那边的席,就巴巴地前来宽慰,可见我是个多事的,姑娘这里,上上下下都容不得我。”说着说着,竟哭起来。
卫赋兰眼皮一跳。
【好啊,打这一出来了。】
前两年,林黛玉收到林如海的信时,确实无有一次不悲苦连连,啜泣不停,惹得一堆人围在她身边跟着悲伤。
贾宝玉亦是想尽办法与她说笑。
后来众人发现,平时巴不得贴在林黛玉身上的狗,此种时候反倒离得远远的。
林黛玉也发现了。
她忍了忍,没忍住。
水润晶亮的眼眸望了一圈,发现那狗在她案上作画。
画上一枝竹子,长了眼睛,泪痕斑驳,分明是在影射她。
林黛玉气急,一边抽泣,一边拨开众人去逮那狗,追了半圈便喘起来。
她在这头,脸上满是泪水,狗在那头笑意愈深。
再后来,竹子画从一张变成两张、三张,乃至十数张。
静止不动的画儿叠在一起,被风一吹,成了一幅完整的,会动的画面。
竹子哭泣时,天上还下着雨,当它展露笑颜时,天也跟着晴了。
这个时候的林黛玉,追狗追得力竭,脸上还挂着残泪,却早已忘记自己为什么哭。
自那以后,林黛玉见到家中来信,总不禁想起竹子画。
虽胸中依然略有悲意,但她再不会像之前那样,只思苦,不忆甜。
里间的林黛玉听见贾宝玉哭,果然出来。
她叹了口气,对他道:“别人如何我不知,但我从未这样想,你回去罢,这个样子,老祖宗见了,又不得安宁。”
“多谢记挂,”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