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渭
“这狗怎么处理?”
“交给外头的小子们,教乱棍打死。”
卫赋兰原是等着被扔出去,一听这话,立时炸毛,扭身晃尾,使尽浑身解数,付出几撮毛的代价,从丫头手里溜出来,又在园子里闷头乱窜。
几个丫头分成几支围追堵截,连林黛玉身边的雪雁也翻起袖子准备下场捉他。
卫赋兰慌不择路,跑上湖心亭,身边扑来一个丫头 ,把他牢牢按住,又抱起来,正是雪雁。
这一抱,粉白的衣裳瞬时就污了,雪雁吓了一跳,立即把这只脏得黑不溜秋的狗抛出去。
“哪来的野狗!脏成这样!”
雪雁还没来得及拍扫胸前被染脏的地方,剩下半句 【还不快弄走!】尚卡在喉咙里,脏污不堪的狗就被她抛到了林黛玉怀里。
谁也不知这只狗在泥泞里可是打了无数个滚,湿泥混进毛里,和他身上的血凝在一处,结成块状 ,附在毛下,令卫赋兰成了如今人人避之不及的黑狗,沾上他就等于沾了脏东西。
如今这脏东西落入一片皑皑雪色,雪白的大氅上乍然出现一块黢黑。
林黛玉正自出神,怀里骤然掉进一个东西,神思还没回转,仓皇起身,怀里的东西又掉了出去。
只听“噗通”一声,卫赋兰掉进了湖里。
镜湖之水,只到一个成年丫头的膝盖,然而到了卫赋兰这里,他脚不沾地,只能狗刨式划水。
水花四溅,打到他的眼睛里,一片涟漪中,他看见湖边过来几个丫头,举着长杆似是要来捞他,亭子里的林黛玉则撑着头静静地观赏他这扑棱的狼狈样 ,好像方才的一瞬惊讶只是他的错觉。
清澈的镜湖晕开一片水墨,卫赋兰身上的污泥随着这几下扑腾略微溶解,脏黑中露出几缕白毛。
长杆伸进湖里,几番戳打卫赋兰的脑袋,也不知是要救他,还是要把他按进水里。
直到胸腔里灌满湖水,卫赋兰湿漉漉的身子被竹竿挑起,总算离开了湖面。
他恹恹地,像块摊在竹竿上的破布,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轮回不休的噩梦,挣扎是为何?逃命是为何?不如速速死了算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
仿佛一片雪花融化在掌心,冰冰凉凉,还有点痒,他听见她低声念道:“向生畏死,莫不如是。”
接着又听林黛玉吩咐:“你去跟她们说,出了林府就放它去罢。”
甫一出花园,雪雁果然带来了林黛玉的话,话中之意,不仅免了他死罪,还让把他带出林府。
两个丫头遵其所言,把卫赋兰一路拎出内宅。
其中一个丫头揪着狗耳朵道:“算你走运,得姑娘发善心,出去记得躲起来,别再被人逮了。”
另一个道:“说起来,许久没见姑娘笑了,今日还多亏它闹了一出。”
“唉,母亲仙去,又将告别故里,她本来就多思多虑,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委屈的。”
“听说那贾府可不一般,用的都是金碗银筷,吃的都是山珍美饈,一根人参须都比你的手腕粗,别瞎担心,咱们姑娘去了京城,一定会养得更好的。”
出了内院,丫头把狗交给小厮,嘱咐带其离府,卫赋兰被重新塞进麻袋。
最后望了眼内宅,他垂下眼皮,暗道珍重,若没有这一番波折,或许将来他和林黛玉会在京中相逢,然而眼下他尚且自身难保,又如何......
上京?
卫赋兰抬起眼皮,忽在阴暗的麻袋中看到一抹曙光 。
跟着林黛玉一起去不就行了?
扬州他不熟,进城时也未见到有人寻他,云招没有把那个卖身葬弟的姑娘安顿好,想必是回京了。
与其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地日日挣扎在生死边缘,不若回京城,找观里的长老师父,试试能不能重新转世成人。
正思量着,耳朵里落入一道颇耳熟的男声。
“你们抬的什么?”
“说是大小姐院子里进了狗,叫我们扔出去呢。”
“行吧,你们抬到这儿就行了,我送出去。”
“好嘞,那就辛苦孙大哥了。”
卫赋兰心中一冷,四肢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真是冤家路窄,小命休矣。
这人先前自表身份时,说是贾府的门子,难不成到了扬州,依然当了个看门的?
拦路之人正是孙乙。
孙乙只当自己把狗给了母亲,并且再三嘱咐要现杀现煮,并不知她转手把狗送进了内宅,此番遇到卫赋兰,确是赶巧了。
他向来是见着府里扔出去的好东西,能捡则捡,比如磕碎了一角的瓷碗、不成套的茶具、开了线的绢布......
对没人要的狗,也是如此。
因此解开麻袋时,孙乙毫不设防,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