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别
东临有些愠怒,杯中茶洒了几滴出来。
司梦低下头,“我没有选择啊,祸害惹的祸就该祸害来收场嘛。”
“是谁允许你这样说自己的?”
司梦用指甲刻画桌面,没再搭腔。
东临知道问不出什么,便拂袖离去。
房内总算清净,她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知道这种自由时日无多,便一眼也舍不得挪开,贪婪地汲取。
没了东临在时的束缚,她走出客栈,穿行在人群中,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惆怅之际,方寸与她打了个照面。
“姑娘,姑娘,你伤好了?”
司梦仿佛见到故人一般,心头的结瞬时打开一大半。
“小道长,你还没有离开这里?”
“我打算现在这里住上一阵,这城中还有些许祟气,收完便归山。”
司梦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劳烦小道长了。”
“哪里哪里,小道士我就是干这行的啊。”
河边杨柳岸上,小道士盘坐在柳树下,问司梦:“你就要走了吗?”
司梦沉默良久,忽然发现自己竟变得贪心起来,贪心地想要留下来,因为这里比繁华尽头好太多了。可是她没资格享受这一且,很久后才点头说:“嗯,要走了。”
方寸从未觉得离别伤心,他只是认为这世间人来去自由,都有自己的道要寻,或许这位司姑娘也是要寻自己的道,这王都城于她来说不过道中一个停留点罢了,走了也就走了。
他摆动柳枝,咧嘴道:“那有缘再见啦。”
司梦看他,他的神情那般坦然,好像这世间没什么是值得永远停留的。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现一些端倪,这小道士居然生了道骨仙根,资质颇佳。她欲要张口,可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便一笑了之,换了话题问他:“那日与我们一道的面具公子还好吗?”
方寸摇头,自那日后他便再没见过那个人。
司梦很想与这里相识的人好好告个别,可是她又不知道见到他们该说些什么,尤其是那个面具公子,两次救她,这一次更是伤重,于是她硬着头皮向小道士要了个人情来欠着。
这一日,流丹阁来了个面貌俊俏,一笑便眉眼弯弯的小道士,一进门,他便嚷着要叫主家来。
楼中人觉得稀罕,这销金库何时接待过道门中人,于是众人哄然大笑。
方寸不知他们在笑什么,再次问道:“请问这儿的主人是谁?”
“是我。”
红拂站在楼上,手紧紧攥住栏杆,在他第一次询问主家是谁的时候她就应该回应的,可是她还是迟疑了,心中紧张,就像一汪平静的潭水突然掷来一块石头,搅得她天翻地覆。
方寸抬头,这是第三次见到这位红衣姑娘了。他笑呵呵向她招手,向她走去。
红拂看着他走来,任由他走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就快将栏杆伤的漆给抠掉了。
他还是那样,那样坦然,那样天真无邪,身后背着一把剑,怀里鼓鼓囊囊揣了一堆符纸,他就这样站到了她面前。
“你……”红拂嗫嚅半天,只吐得出一个“你”字,她其实很想问他,是不是来找自己的。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来找自己呢?
果然,她听到对方说:“我来找那位公子。”
红拂看着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落。
她什么也没问,直接带着他去到厢房。
厢房里坐着的仍然是那位面具公子,他接过方寸带来的信,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个彩色的泡泡。
方寸解释道:“她说救命之恩恐无以为报,身无所赠,便赠一梦。”
长棋将那泡泡塞回信封,面具后发出沉闷之音:“她要走了?”
方寸道:“是的。”
待方寸走后,长棋脱下面具,说要去一趟王宫,抚尘不许,他却道:“我相信她不会就此走掉,她还欠我一个人情。”
那天夜里,司梦辗转难眠,反复思考后他推开东临的房门,求他再给自己一些时间。
东临反问她:“这里还有什么人需要你去救吗?”
她听出言语中的讽刺和责备,却依然坚持,“我想好好和这里道别。”
里间没有声响传来,她便在房门外站了良久。
半夜东临出来了,看着她倔强的模样还是心软,温声说:“去吧,只一日,一日之后必须回来。”
她终于笑了,转身便走。
“小梦……”
东临忽然叫住她,隔着一扇墙,她听到东临说:“若你没有回来……”
她迟迟等不到后半句话,于是离开了。隔了很久,墙后才传出一句:“若你没有回来,天涯海角我也要让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