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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月出皎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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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容术?呵。我今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过是表现着他认为我该有的反应,让他以为,我仍在他的掌控中。

我看人看事,通常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其实将之抛开,很多事便看得通透。姒喜、温衡是同立场的人,倘若姒喜对我怀有杀心,焉知温衡非也?

姒喜当日对杀我的理由,只点一面,不勘全面,言之未尽,有所保留,如今我已了然,所谓“弃子不用”,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杀了我确然是最妥当的做法。

姒喜不屑与我虚与委蛇,杀意旦起,捉来便杀。温衡不然。从一开始,他便对我百般示好,立下保证,做出承诺。乍一看,仁至义尽,细一想,满篇荒唐。倒不如说,他从没想过让我活着离开晋国。

若死于姒喜之手,我尚自知,若死于温衡之手,我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丛林里最可怕的动物不是老虎,这道理放诸人类社会,也同样适用。

今时今日,温衡未必还想要我的命,但对我,定有所图,图什么,我不知道。

放在从前,对于一面谋我性命、一面讨我欢心的人,就算我不会跳出来撕破他们的假面,也定会敬而远之,现在却看得淡了。

人和人之间,有些关系,不必挑明,明了即破,甚至导致双方无可回避,拔刀相对;与其如此,不如糊涂,留着余地,可进可退。

我以为虚伪与真实对立,方今才知,有的时候,虚伪何尝不是一层保护罩,保护着脆弱的、尴尬的真实?

我回到内室,寻来葳蕤,吩咐道:“葳蕤,你去求见大王,替我捎句话。”

葳蕤问道:“什么话?”

“就说我寂寞了,请大王来陪我喝两杯酒。”

我见葳蕤呆愣愣地站着不动,催道:“快去呀!”

葳蕤这才回过神来,道了声“是”,躬身而退。

时辰尚早,我优哉游哉地沐了浴更了衣,坐于几前,自斟自饮,思绪回到半个月前。

那日傍晚,姒仲禹前来牛金宫“小坐”。往日他来,总说不到几句话,便开始动手动脚,于房事上,也不玩多余的花样,每次都是将我压在身下,好让我面向他,我若转头,他定要把我的脸掰过来才会继续,做完就走,从不多耽。

我能感觉得到:因为我有形无形地抗拒,他其实没那么喜欢跟我行房,他频来牛金宫,只是逼迫我去习惯,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生活。

的确,我真的习惯了。至少,与他做男女间最亲密的事时,不再感到耻辱、羞愧。

那日他来,却不似往日,只与我喝茶闲话,倒让我不大习惯。我见天色渐晚,便自行宽衣解带,好使他早办完事、早些离开,以免耽搁太久,引人怀疑。

他见我脱衣,当即问道:“你做甚么?”我呆了呆,反问:“难道大王今日来,是同我聊天的么?”当时,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瞪了我好半天,阴沉着脸,甩袖而去,至今再没来过。

我后来想,姒仲禹应是恼我果真将他视为了“嫖客”。

我倒并非存心怄他,我只是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定位这段关系,又该怎么对待他。挚爱恋人?地下情人?娼妇恩客?好像不是,好像也是。顺之从之?做不到。推之拒之?不能够。

我饮了一口酒:我和他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僵,我自褪衣裳,他没话找话,我难处之,他亦如是,两人都不退步,那怎么办?难道当真把彼此堵到死路上,然后拔刀相见?

我再饮半盏酒:人情不比算术,往往较不得真,若是真路向死,假途向生,求真还是求生?

我愈饮愈快,愈饮愈多,一气满盏,一壶见底,移时之间,语似噎,行如飘,脑子虽钝,且存一丝清明。饮酒佳境,便是这将醉未醉时,唯觉世间万物,实而虚之,虚而化之,混沌如初。

宫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人数甚众,走的很快,进了大殿,只剩一人,脚步声亦缓了下来,愈行愈慢,行至内室门前停住,顿了一顿,推开了门。

我支起昏沉的脑袋,看了过去,姒仲禹着朝服,止步门外,并不向前,脸上还挂着一副“寡人根本不想进来”的冷淡之色。

我忽而笑了,不着边际地问了一句:“你说,月儿为什么美?”

姒仲禹拧起了眉头,虽不情愿,仍是跟着问题思索起来,想了片刻,又睨着我,眉头拧得更紧。

有时,比起问题的答案,问题的本身才是难点。

好比,请你问我一个让我回答不出来的问题。若回,请问宇宙多大?请问黑洞里是什么?诸如此类。不论问题多么艰深难解,只要答案客观存在,便有可能被回答出。若回,请问什么问题能够让你回答不出?答案绕回问题本身,问题即可不攻自破。

月儿为什么美?答案并不客观存在,不论回答什么,都有可能落空。唯有回到问题本身,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显而易见,姒仲禹此刻便深陷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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