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钗头凤(下)
我刚踏出院子,赤贯便扑了过来,拽住我的袖子,直嚷嚷道:“夫人,那个公子良根本不在梁国使馆嘛——”
我竖起指头,急道:“嘘!小声点!”
赤贯忙捂住嘴,颔首不迭。
我疑惑地道:“列战,你来说,怎么回事?”
列战道:“夫人,公子良确然不在使馆,不知去向。”
“这个时辰不在使馆,能在哪呢?”我拧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赤贯小声嘟囔道:“今日成武校场一个人都没有,真没劲,本来还想瞧个热闹……”
我惊道:“你们怎的还去了成武校场?”
列战无可奈何地道:“夫人,我拦不住她……”
我一时头大,抚额道:“没被发现罢?”
列战道:“听宫人们私议,说是蹋鞠竞技取消了,成武校场没甚么人,应当不曾被人察觉。”
赤贯紧接着道:“是了是了,还听说那个名唤陶、陶什么的使臣,因家中老父病重垂危,天未亮就辞行回晋国去了。”
列战将包裹交还给我,歉然道:“未能完成夫人所托,我——”
我打断他的话:“不必自责,你们无事便好。”又看向赤贯,沉着脸道:“我再三叮嘱你切莫任性妄为,你倒好,权当我的话是耳边风么?”
赤贯嬉皮笑脸地道:“夫人,你忒小心啦!这楚王宫守卫稀松平常得紧,卫兵个个愣头呆脑,放眼望去全是木头桩子!依我看,莫说外宫,便是内宫,想溜进去,料也不是甚难事!”
我皱眉道:“你若遇到骁尧,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么?”
赤贯不知天高地厚地道:“那骁尧很厉害么?”
我见她处处顶撞,全无悔过之意,斥道:“赤贯,你太放肆了!”
赤贯嘴一撇:“夫人,我知错了……”
我冷声道:“罚你禁足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固园半步。”
赤贯一听“禁足”,登时急了,抱住我的胳膊,可怜兮兮地讨饶道:“夫人,求你罚我挑水劈柴罢,我不想禁足……”我硬下心肠,甩开她的手:“你再胡搅蛮缠,便再罚你禁食。”
赤贯沮丧至极,同我置了气,扭过头不看我。
我径自回了东暖园,望着那堆信笺怔忡良久,长叹一声,原封不动地将之丢进燎炉中,付之一炬。
信笺迅速被火苗舔舐焚烬,白烟腾起,弥漫出一股烧焦的皮革的腥臭味,与杜衡的芳香味儿掺杂一处,格外刺鼻。
我打开门窗,寒风袭来,诸多往事,纷纷涌上心头,须臾之间,哀思怨慕,俱散如烟,随风而逝。
今日宫中恐有大事发生,可我闭目塞听,只恨早先未随慕星湖一同进宫,即便帮不上什么帮,能伴他左右也是好的,眼下却只有干着急的份。我坐立不安地苦苦煎熬了半日,终是耐不住,直奔西上院。然梁泓、梁潜皆不在府上,我与其他人又不甚相熟,咬咬牙,索性硬着头皮去了北院。
姬深居北院馥园,紫府朴素,唯馥园大相径庭。馥园圈山围水,端庄恢弘,高基筑台,屋宇层叠,巍峨崚嶒,宛如宫殿。
我沿回廊而行,见园中满栽西府海棠。诗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海棠本是花中美人,仙姿婀娜,可此时花凋叶落,秃枝蔓生,教人凭生萧索悲凉之感。
我驻足而望,怅然自语:“西府海棠,馥园,馥,馥……”
可怜春光已去,妖娆何日再馥郁?
侍童回过头,疑惑地道:“夫人……”
我迈开脚步,复而前行:“无妨,走罢。”
拾阶而上,至书房外,侍童道了句“夫人请”,便即退下。
我深吸一口气,步入内堂,至书案正前方十步开外站定,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给姬公请安。”
彼时姬深正埋首卷宗、处理公务,未作答应。
我便维持着施礼的姿势,耐心等待。过得许久,他方慢条斯理地直起身,睃了我一眼:“老朽昏聩,没听明白,方才是谁给谁请安?”
我数次同姬深问安,都讨了巧,说得含糊。如今他细究起来,我回“小女子给姬公请安”,抑或“侄媳妇给叔父请安”,他都能寻出不是。这下马威横竖我都得受了,便也怠于挣扎,又行一礼:“小女子给姬公请安。”
姬深冷然道:“主公虽未与你成婚,然早已令紫府上下以主母之礼待你,你如此自居,老朽怎么敢当?”
我再行一礼:“侄媳妇给叔父请安。”
姬深不置可否,未予回应,话锋一转,问道:“你来紫府多少时日了?”
我暗叹一声,明知是陷阱,却依然得往进跳:“回叔父的话,五旬有余。”
“你来紫府快半载了,时日虽说不上长,却也不算短了。”姬深起身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刹那间,窗便成了一副画卷,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