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来客
寂州孤廖。
这里只有一望无际的绵延山峰。
腊月风雪寒下,唯留这世间素裹苍白。
岑潇背着一捆湿柴朝山上走去,手中还拎着一只死透的野兔,殷红的血液在雪地里绽放出朵朵妖艳的梅花,点缀着他身后连串的脚印。
早已浸透的鞋袜让他的步伐变得愈发缓慢,单薄的背脊挺得笔直,却在皑雪中显得格外渺小,他就像一粒浮尘,无可依,无所去。
雪花簌然飘落,不多时,他的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棉雪,浓密的剑眉与纤长卷翘的睫毛也被冰霜覆盖。
偏那双璀璨星目依旧淡然,仿佛周遭一切都是虚无。
顺着崎岖的山路往上走,有一处简陋的木屋,拼凑在一起的木板长短不一,深浅纷歧,几处有缝隙的地方被胡乱塞了些暗黄的枯草,院前有篱笆栅栏歪歪斜斜杵着,风一吹,吱呀作响。
岑潇轻轻推开摇曳的栅栏,将拾来的湿柴木放在门边,拂去一身的风雪进了里屋。
木屋虽然简陋破小,内里的陈设却该有的都有,床榻整洁,薄被叠得四四方方,一桌一椅相得益彰,最里边有一口小灶,灶上放着铁迹斑驳的茶壶。
他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一饮而尽。
灶中并未生火,壶里的水冰冷刺骨,夹杂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岑潇却像是没有知觉,漠然的一碗接着一碗,直到喝完这一整壶。
然后他便开始看着门口的湿柴发呆,屋内没有丝毫暖气,与外面的冰雪世界无异。
岑潇并不觉得冷,或者说,他感觉不到。
就像是山中刚出生的懵懂幼兽会模仿母兽的一举一动,他也在模仿着人类该有的行为。
人类会渴,会饿,也会冷。
所以他也会每日喝掉好多壶水,会外出捕猎,会在风雪之时外出拾柴。
可是做了这么多,他还是孑然一人如此孤寂的生活在深山里,无人问津。
岑潇有些恍惚地收回了目光,垂眸紧抿双唇,手中把玩着的缺口素花瓷碗又让他想起了他的师父,将他抛弃于此的师父。
这碗,还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师父所留。
岑潇已经记不清这是他在山里孑然的第几个年头,其实大多的前尘旧事,他都记得不甚明朗,唯独那日,他记得清清楚楚。
每一处的末梢细节都像是被刻进了骨髓深处,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变成一道无法泯灭的印记。
岑潇没有七情六欲,他并不对此感到愤怒或难过,他只是不懂那人为什么要苦苦寻来自己百般呵护,却弃自己而去。究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半妖血脉,还是这天生七情六欲的残缺。
窗外呼雪如锵鸣,唤回了岑潇的万千思绪。
浸了雪水的鞋履冰如寒铁,他俯身褪去鞋袜,赤脚出门给那凉透的兔子拔毛去皮。
哪怕赤脚踏在这极寒的雪地之中,手里满是血渍污秽,他的神情也不曾变过,还是那般从容淡然的样子。
缸里先前存留的泉水早已结冰,岑潇用蛮力破冰瓢水将兔子身上的血水冲净,这才拿树枝串了兔子肉回了屋。
拿火弓给灶里木炭点了火,添了几把仅剩的干燥柴木,茶壶盈满了水放在灶上滋滋烧着,岑潇搬来一把小木凳坐在灶前,拿着兔肉在灶火里翻烤。
火势渐旺,忽地腾跃升空,又碍于灶壁低凹旋转迂回,暖黄的赤焰镀了层琥珀般的色泽,映照在岑潇棱角分明的俊脸上,热浪滚灼,屋内骤然升温。
兔肉烤得焦炙冒油,带着特有的膻香气在屋子里弥漫开来,岑潇撕了一小块放入嘴里,未放任何调料的兔肉索淡无味,好在肉质紧实,口感不错。
细细品嚼也算得上一顿美餐——若没有外人擅闯他这小院的话。
早在壶水烧开翻滚起雾的时候,他就听得外边有些细碎的动静,那人虽屏息小心翼翼,步履缓盈,却抵不住脚下的积雪浮声。
踩着积雪踮着脚尖杵在了门外,踟蹰不决。
岑潇并不理会,慢条斯理吃着兔肉,半边兔肉下肚,外面那人才似下了好大的决心般叩手敲门。
他将手中的兔肉放置灶上温着,拿出手帕将每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擦拭干净,轻拂嘴角,起身开门。
木门吱呀打开,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这些年来,常有迷路的山下村民前来敲门问路,村民质朴,大都如这人先前那般畏手畏脚担心扰了主人家的清静。
只是而今门外站着的人显然不是前来问路的山下村民。他的年龄不大,像是刚及弱冠之年,用以简朴的木簪绾髺,一席青衫繁服儒雅翩翩,俊秀的眉眼修长疏朗,眸中光彩温润如玉,伴有丝毫诧异的神色,也许是在惊讶这间木屋主人也是一名少年。
屋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他却面色红润如常,衣衫上也未沾上雪化的水渍。
岑潇心里渐浮几层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