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明
他这一问把我还真真儿是问懵住了,是吧,她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说过了,这个住客很奇怪。他根本不等我的回答,继续说。
“我不太清楚,我知道埃德加·爱伦·坡和拉宾德拉纳特·泰戈尔的诗集,我知道《Notre-Dame de Paris》里的吉普赛女郎不会爱上心善的钟楼怪人,但我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
“我不知道《眠空》是作者最后以此笔名发表的小说,我也不知道生命是月光流淌也是杂草丛生,我不知道医者不能自医爱者不能自爱,我不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那住客说的我也不是很听得明白,他说话的这样子也很谦逊,没有要在我这种村野莽夫面前卖弄文学的意思,说罢也不抬眼看我,他陷入自我的圈套......
糟糕,这一点也像极了她。
“老板,你有酒吗?”
那住客问我,出其不意,现下的问句让我不得不打断自己的遐想。
“杏子酒,喝吗?”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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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是很痛苦的过程,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炸裂的刺激新奇是新奇但也难顶得很。醒来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昨夜发生过什么具体的事情,只记得我死活不让那住客动她的那罐杏子酒。除此以外的记忆都是真假难辨,不值得参考。
睡眼惺忪地披着毯子去确认。还好。还好。
她的那罐杏子酒还在。
“早啊!”
那住客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我没想到他起得那么早,怎么都是喝酒他一点宿醉的痕迹都没有,我含糊着挥了挥手让他自便就又滚回去被窝里。
伸手便能摸到它。
那本书一直在我身边,随时阅读随时放置。我略过“写作”那一章节跳跃到“孤独”。但又觉着“孤独”也没太逃开孤独本身,我又略过了。
这一小节的名字我很喜欢,一定是什么美好的征兆3。她从前和我说脑子和身体总得有一个在路上,但是在路上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很多人光是靠查阅就脚步未动身先至,而有的人已经出发。她说她很羡慕那些人,内核强大,极富野性,生活恣意洒脱。我说她也是那样的人,她却否认。
思绪走到一半,门外仿佛有些叮当哐啷的声音,却没有说话声,以至于我怀疑是我思念成疾的幻听。
嗯。
他确实离开了,比他原定的时间早了十天,我不清楚他突然离开的缘由,那不是我该了解的事。我说了,我对陌生人好奇的勇气都留给了她。他是预付款,我按照实际住宿折算后将多余的款项退回。那住客不像她,没有留给我任何东西,还喝光了我的杏子酒。
我在想,或许她在的话,会羡慕这个住客的。相较一直走在路上的人,我却从未离开过巴音廓楞。
我去他住的房间收拾打扫,从阳台上远眺,能看到花草山夏末早秋的美景,没有离开过巴音廓楞也没什么不好,我热爱这片有魅力的土地。只是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有没有因为不能从阳台上看到这样的景色而怨我,不知道珠海的秋天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包裹寄到了没,不知道她在现在在干什么。
她走了,我不知道的东西,也太多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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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清洁完地毯,收到她的信息,说包裹已经收到了。路途还是远,我只是希望新鲜的东西没有坏。
没寄给她杏子酒,但我替她尝了,于是告诉她,很好喝。
除了距离,我也没资格要求她要随时回应我,等待,成了我和她之间沟通必修的课程。
我不止没有寄给她杏子酒。她离开后我没进过她住过的那间房,小钟来的那一天是例外。我到底是没能把它寄出去,还是那样的包装,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间房,连头饰上的羽毛都一尘不染。
它可能会在那里很久。
很久的意思是,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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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过来时正是我看书的间隙,我是下意识接的,脑子根本没有跟上手速,她叫我的名字,同我表达谢意的时候我都是有点懵的。她觉得说谢谢矫情,我觉得矫情也是情感的一种。
我们都笑了。
我还是问了,一直不知道令她难过又不能逃避的事情是什么,有臆想过是否与感情有关,但很快否定了,她应该是书里说的那样有高级联结的女子。又或者是写作的难题。总之,想关心她,想听到她说事情都处理好了,她又可以让自己脑子和身体都走在路上。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但听起来是算是好消息,她没有详细说,转而说起杏子酒的事,我也就不再深问。
我和她打趣。她笑得可开心,我想她这么开心,不止是因为笑声可以掩盖我外泄的心声--我哪里舍得啊。
她让我别错过最佳饮用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