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婚

道宗历三百三十六年，七月廿八日。

——宜祭祀，宜嫁娶；忌破屋，忌治丧。

余事勿取，平治道涂。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身为道门九宗之首的玄穹天都上下皆披红挂彩，百鸟啁鸣，衔来紫气；云龙翻腾，铺满金霞。

今日正是玄穹天都的首席大弟子，宝应真君虞渊，与其小师妹应无恙的合修大典举办之时。

然而，在座的众人，无论是来观礼的各门派代表，亦或是玄穹天都的本门弟子，乃至于今日作为典仪主持人的掌门元良子，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那并非是祝福，或是喜悦什么的，更多的还是疑惑和不解。

乃至于厌憎。

尤其是元良子，直到此时此刻，他也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身负仙缘，至多再有百年就可以成仙的虞渊，一定要娶他那个全门派公认的废物弟子小师妹……

如此行双修之法，不仅不会对虞渊有所增益，反而会让其修为倒退。

究竟，何苦来？

难不成真是红鸾星动，开了情窍不成！？

在今日之前，他已经苦口婆心地劝了虞渊整整一个月了，然而，虞渊就是铁了心，甭管他这个掌门说得再多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若是问他具体为什么非要这么做，虞渊也不肯说，问多了就幽幽地来一句“掌门你不懂”。

元良子，玄穹天都掌门人，时年562岁，当日差点被他一直寄予厚望的好师侄给气死。

就连掌门都是这么个不赞同的心思了，就更不肖说玄穹天都那些崇拜痴迷着虞渊的弟子们。

不论是男是女，平时关系是好是坏，这些弟子们在今时今日都不由得统一了要进行口头讨伐的对象。

至于这人是谁，那自然也不必多说，肯定就是即将要成为他们大师兄道侣的应无恙了。

人群里到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动静，仔细一听，竟全都是为今日之事感到不忿的抱怨声。

“那个废物……她凭什么！”

“大师兄是不是被她给下药了啊？不然怎么能看得上她呢？”

“呵，蠢货，你以为大师兄跟你似的？要不是因为那张脸……她也配？！”

“那张脸……啊……啊！你不会是想说大师兄心悦大师姐吧？”

“……什么？什么大师姐？我们以前还有个大师姐！”

“嘘——嘘——快别说了，大师姐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再说下去就要被长老们给听到了！会受罚的！”

乍然闻听此言，人群忽的一静，只是才过了一会儿后，那些窃窃私语声便又忍不住再次响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声音被压得更低了。

……

被众人热烈议论着的应无恙此刻正呆呆地坐在镜子前，她手里把玩着一支错金的翠玉簪子，是玉蝉枕花的样式。

她即将要嫁给被整个道宗都崇拜倾慕着的大师兄了，可为什么心里还是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呢？

镜子里映照出来的那张脸孔无疑是极其美丽的，美到应无恙时常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她自己的脸。

打从她入门开始，就有许多人常会盯着她的脸出神，但那并非迷恋，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怀念。

应无恙是知道的，所有人都在透过她的脸，穿过时光去窥看另一个女子。

或许师尊和大师兄没有，也或许有过，没人能说得清楚。

“小师妹，收拾好了吗？合修典仪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来接你过去。”

就在应无恙还在对着镜子发愣的时候，外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是虞渊大师兄来接她了。

应无恙的思绪瞬间回笼，她应了一声，抬手将那支簪子揷进发髻里，随后深吸一口气，等平复了心底涌起的情绪后，才施施然打开门走了出去。

粘贴着大红喜字的房门被打开，她那列松如翠的大师兄就站在门口，正笑吟吟地看着她，日光泼满了整条长廊。

翠照峰的弟子们尽职尽责地守在长廊两旁，手里拿着大红的披挂，然而眼里的嫌恶依旧丝毫没有掩饰地直直落在应无恙的身上。

应无恙挑了挑眉，习以为常地无视掉了这些目光，虞渊亦如是，眉眼含笑地朝她伸出了手。

他们在一片满怀不忿的私语声中向着光里走去了。

应无恙本也不是翠照峰的弟子，她和虞渊都是素雪峰主李孤涯的亲传弟子，只是碍于婚嫁的规矩，所以她才借居到全是女弟子的翠照峰待嫁，今日过后，她依然会回到素雪峰居住。

不过，只有她，还有她的大师兄虞渊。

因为他们的师尊已经在三年前兵解离世了。

也不知道，若是依照李孤涯那爆炭脾气，一旦让他知晓今日是他两个弟子的大婚典仪，会不会直接气得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