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明珰乃是金陵府尹家的二公子,虽非嫡非长,奈何其生母颇为得宠,竟是子凭母贵,明老爷对其颇为溺爱,怜惜他为庶子日后无法承继家业,便大手一挥将自己命下的私产一大半过继给了他,许他自由潇洒,护他在这金陵城内任性妄为。
这厮七岁便打断县尉长子的一条腿,十岁跟着狐朋狗友混迹赌坊,十五岁长街游荡、搅得街坊邻里、商户小贩都不得安宁……孰人不知这金陵小霸王的名声?
两个官差争先恐后地往少年那处挤兑,拿出浑身的奉承本事,反倒将江晚凝忘在阶上。
少年头戴玉冠,如墨长发半束,额前留了两鬓垂丝。身着一袭海棠红银丝云纹锦袍,腰间悬着一块雕作莲花状的羊脂玉佩,通身贵气逼人。那海棠红色本是鲜艳中透着娇美,寻常人穿着只觉严肃不堪,却是极为衬他,整个人骄纵张扬。
此人名声在外,江晚凝亦知晓他的名讳,可直到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其真颜。原以为是如门上灶神那般青面獠牙、目光凶狠的大汉,谁知是这般唇红齿白的俊俏郎君?
可惜了……江晚凝在心中默默惋惜,这么好一幅皮囊,便宜这混世魔王了。
“还拦着作甚!”官差看着手底下那几个无知小吏,气不打一处来:“这可是府尹家的二公子!谁给你们的胆子以下犯上!”
“二公子勿怪,这几人都是前段日子新招,狗眼不识泰山,属下回去后定会好好教育!”
明珰冷哼一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那官差,自顾自理好衣襟,摇着扇子往铺子里面去。
“大人?”身后的官兵拿着封条不知所措地看向官差。
这冉濯铺交不上税,除了店主本人要被缉拿回官府,铺子也要查封处理,眼下这明家二爷直奔店铺去,谁敢在此时搅了他的雅兴查封?
官差摇摇头:“等等,等二公子逛完再封。”
外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冉濯铺外聚了一众官兵,眼巴巴地往铺子里瞧。
明珰怎会在意旁人眼光,他我行我素管了,侧偏着头,扇子扇累了便收起来,双手环抱,懒懒散散将铺子扫了一圈。
刘春德心惊胆战地跟在这位混世魔王身后,只听得这少爷似是不满地“啧”了一声,旋即转过身来:“你们铺里就这些?”
刘春德大气不敢出点点头。
明珰撇嘴又道:“家中老头相中你们,偏生挑了个没本事的,上上下下瞧着……”少爷拖长了调子,原本微蹙的眉毛舒展开,像是彻底放弃般补充道:“都是些烂大街的颜色。”
外头的官差听了这话却是喜不自胜,可算是能把这尊大佛送走了,谁知下一秒江晚凝踏进屋内,她低头屈膝,施施然行了个礼:“二公子留步,府内尚有存货,色泽罕有,还未来得及上新,公子若是感兴趣,不妨稍等片刻,容我去库房取出。”
女子声声婉转,低眉敛目,好生乖巧,明珰掸开扇面,下颌往她的方向偏了偏,浅扫了女子一眼。
也便是这一眼,明珰说不清那一刹脑海中是何思绪,他素来没什么耐心,鬼使神差地脚步一顿。
那刘春德是个多有眼力见的老滑头,立马搬来一把躺椅,招呼着这位公子爷好生坐下,备下茶水点心。
红袖跟着江晚凝往库房走,越走越发觉不对劲,之前为明家做秋衣的四箱白棉布正是从此出,:“小姐,这!……这是您的嫁妆!”
江晚凝倒无多惋惜,左右她都是无法出嫁了,这嫁妆留与不留又有何所谓。再者父亲原本留下的也不是现银或是值当的珠宝饰品,而是一箱箱的布料,不如趁着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赶紧发挥余热。
“红袖,帮我抬一下。”
那只箱子放在房间深处,箱面上还有一层厚重的积灰,二人合力将它抬了出来后,江晚凝留了个心眼,吩咐红袖去准备一个干净的托盘。
箱面上的积灰已经来不及擦拭,江晚凝直接将其中的布料取了出来,由红袖、翠屏二人呈出去。
“呸!”明珰蹙眉,砸吧砸吧嘴,满是嫌弃地撒手将茶扔在桌上:“你们拿什么破茶糊弄小爷!涩了叭叽的全是渣!”
刘春德诚惶诚恐地将那茶扯下,这茶水中是有浮渣,可平素来的客人多为小民,谁会讲究这么多细节?想归想,眼前这位爷可不能得罪,刘春德赔笑道:“小店招待不周,我这就给您重沏一杯。”
“算了。”明珰拍拍下袍,直起身子:“你们这店穷酸,料定也没什么好茶。”他不多的耐心被这粗糙的茶点搅得乱七八糟,站起身便要离开。
“明公子。”正当这时,江晚凝一众赶到,她捧着布料,因快步赶来气息有些不稳:“还请您赏脸。”
她们三个人一排站在明珰面前停下,看似是在请他挑选,实则拦住了他的出门路。
明珰目光先是落在最近的翠屏身上,扇柄有节奏地在掌心敲打,目光流转看向最外侧那清秀女子,眼廓里含了些笑,倒不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