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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

季杳做了个梦，很奇特的梦。她梦见自己成了一株橘红的郁金香，在春日微风中摇曳，同许许多多其他郁金香一样注视着面前一小块区域。有人迈着大步经过，狗狗欢快地奔跑，猫儿脚步轻俏，鸟雀落地停留……日复一日，乌云遮蔽了煦日，风儿呼啸，雨水突降，将这片郁金香打得魂飞魄散。季杳趴伏在泥淖中，风还在刮着，她的根茎被冲刷得松动，她好像要飞起来了，飞向无边无际的天空。一朵花最终落到了河水中，流流转转汇入大海，花瓣脱落了，只剩一杆茎连着根，又被海浪推到了岸边，混杂在沙粒贝壳中成了一根枯草。

季杳突然醒来，后背汗涔涔，嗓子干干的，她咽了咽口水。她坐起身，呼吸有些重，额际密布着汗，瞥见窗帘漏进了一缕月光，细细的一条割开了那印花床单上兔子的脸。她忙爬起身打开卧室的灯，灯光拯救了兔子。

季杳蜷在床头，抱着玩偶，身上还在流汗，她却目光涣散，长发贴着脖子，黏黏腻腻。她摸到手机解锁，显示现在的时间是3：20，点进微信，戳开那张微信名片，手不自觉地发出了申请。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扔到一旁，重又倒下。

再次入梦，她沉入海中，却被海草缠住，愈挣扎缠得愈紧。然而当她彻底放弃的时候，她却浮出了水面。朝阳鲜红，整个海洋像是流动的熔岩，又似xue泊。晨光包裹着她luo 露的肌肤，试图拯救她的生命。季杳拼命地想要挥动手臂，想要掌控躯体，可她仍如一叶扁舟随波浪起伏。起起伏伏不知飘向何处，xue色变浅，波光粼粼闪着白光，季杳被日光晒得无法睁眼。突然起了波浪，一个巨浪将她再次拍入海中，这时候季杳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拼尽全力想要游上去，甚至忘记了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水面逐渐近了，她看到波纹之上的太阳，而此时一张巨网将她兜头罩住，网兜提起，季杳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尾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从网中捞出，她摆动着橘红色的尾巴，被放到了砧板上，空中闪过一道银光。

季杳醒了，被闹铃吵醒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有些发冷。拨开眼前的乱发，季杳坐起身来心有余悸地回顾着刚才的梦。发了会儿呆，起床洗漱做早餐，面包快咬完的时候才猛然记起凌晨自己做了什么，当即跑进卧室找手机。

苏日安昨夜喝多了点，难得吐露了点心里话。话说完了，他感到一丝轻松。一个人躺在酒店沙发上，竟无丝毫睡意。就这么闭着眼，脑中掠过许多多年前的场景。他同退休的外公外婆从帝都返回县城居住，第一次见到那破败的红砖小楼，县城闭塞无聊的生活，家里帮扫的阿姨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张光洁可人的圆脸，还有那棵茉莉花树，也是他们搬来不久之后种的……后来在学校认识了一群朋友，放假的时候回帝都同父母住一段时间……他回忆了那么多，独独避开了季杳存在的时光，大脑好像开启了保护机制。

他将手臂挡在眼前，屏蔽掉灯光，那段记忆越过保护机制展现在他眼前。他看到季杳边吃冰棒边在地上蹦蹦跳跳，马尾甩来甩去；生日会上她对自己说生日快乐……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发生在他生日那天，那张小脸红扑扑的凑过来，迅速碰了碰就要撤退，却被他得寸进尺；再之后她暑假打工住在自己这里，而自己整个假期几乎不在帝都，那段时间主要靠聊天软件和短信联系，见面时间极少……多么怀念那会儿的自己，爱意蒙蔽抑或真爱如斯，那么热烈地去爱一个人，如今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这么想着想着，他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地就躺在沙发上。

他跌进了梦里，梦里他在游泳，无边无际的大海，日头高悬，四周白惨惨的，只有大海的颜色。苏日安只能不停地游，但没有岸边可靠，一个浪头袭来，他沉进深海，一尾鱼游到了他的面前，短暂地停留又离开。他沉到了海底，漆黑的安静的海底，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不停地将体内的xue液泵入海水，企图将这黑暗染成红色，鲜艳的、鲜活的。

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差点窒息。苏日安撑起身子，浑身疲惫，这一觉睡得更难受。助理打过来电话提醒他上午的行程，苏日安立即压下身心的不适，起身去了浴室。

季杳的微信一片平静，周日公司的微信群都静静悄悄的。她甚至怀疑昨晚发梦，是不是真的把好友申请发过去了，或许是自己记错了。她只能如此祈祷着。

苏日安收拾妥当，何助恰好过来敲门，送来了早餐。苏日安快速而安静地进食，何助汇报着公司的一些情况。苏日安边听边吩咐事宜，公司现在有专业的职业经理人，他省心不少。

忙碌了一上午，苏日安坐在前往机场的车内打开微信，通讯录旁多了个鲜红的1字，他诧异地点开，里边静静躺着一个好友申请：我从梦中醒来，想到你了。微信名单字杳，头像是一只猫。

他盯着屏幕许久，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是那条申请依旧明明白白地存在。苏日安忽然笑了，将手机扔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