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雪途
北周,宣正元年冬月,周武帝宇文衍北伐突厥途中因病驾崩。
天下动荡,北齐,陈朝,魏梁旧部几大势力蠢蠢欲动,中原氏族人人自危。
幽州城,窦府大门紧闭,门前积白雪三尺。忽而几个小厮打开了宅门,人手拿着一把枯木苕帚奋力地扫起白雪。几个身着素色棉服的侍女拿着白缎和白纸灯笼,在小厮的帮助下一齐将门楣装饰一番。
刹那,地上的白雪变成了门匾之上的压人的孝白,随风飘零。宅门内隐隐传来呜咽的声音,小厮们收拾好一切立马重新紧闭宅门。
窦府族出河南窦氏,为北周望族,当家主人窦翌累迁骠骑大将军、从一品开府仪同三司,时任幽州都督。其妻宇文氏为周武帝宇文衍的亲姐姐、先周文帝的女儿襄阳公主。
“夫君,此时还不能服丧!”
窦翌之妻宇文氏身着常服,脸颊上的风干的泪痕已然是流过一遍又一遍印下的。她径直走入祠堂,双手作揖,坚定而悲痛。
窦翌正跪于堂前,紧闭双目,唇干而无色,他已在此跪立半日。
“我弟弟还没有死!”
宇文氏直直地重跪在地,她向窦翌深深磕了头,声音颤抖,但已无力嘶声力竭。
“放肆!圣人的名讳你已然忘了。”
窦翌竭力克制着音量怒吼而道。他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岁月风霜在他脸上留下无尽沧桑。
宇文氏依然跪拜在寒凉的石板地上,她向前伸出的手干瘦而绛紫,瘦弱的身躯随着隐隐的哭泣而抽动。
“我已收到线报,圣人驾崩,我朝命数快尽了。”
窦翌微微睁开了双眼,血丝布满了眼白,他的瞳仁暗淡无光,被泪水浸透。
“天下要乱了,哀伤无用,需早做打算。”
窦翌回头看了一眼还趴在地上呜咽的妻子。
“你竟没有想过嫣儿该怎么办吗?”
祠堂的门外站着一个亭亭少女,她和母亲一样身着常服,淡黛色的密棉襦裙之上,是缠绕在额间的孝麻。这便是窦翌和襄阳公主的女儿,乐平县主窦如嫣。
窦如嫣自小就承蒙圣恩养育在宫中,被圣人舅父宇文衍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不仅在她出生时就被封为县主,还在入宫前就赐了乐平的封号。
但窦如嫣从未恃宠而骄,相反她自小就聪慧沉着,卓尔不凡。不仅对无数名典古籍过目不忘,且在六岁时便谏言圣人,缓和与突厥阿史那皇后之间的夫妻关系以获得突厥支持。
不仅在后宫,就是在朝堂上也有不少人听闻乐平县主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因此窦氏也因为窦如嫣的关系特别获得天家的宠信。
此时,窦如嫣正扶着祠堂的门框,望着堂内的父母亲,她的泪水潺潺流出。还没等窦翌发现她,窦如嫣快步跑进祠堂,跪倒在父亲的膝前,痛哭道:
“女儿仅归家数日,舅父就遭此不测。阿爹,女儿不信!”
窦如嫣抓着父亲的衣袖,嘶声痛哭着。窦翌转过身托着女儿的肩膀将她扶起,泪水流过他饱争沙场而刻下的皱纹,窦翌转而坐在蒲团上,顺手拿起身侧另一只,递给窦如嫣。
“扶你母亲坐起来。”
宇文氏已然耗尽了心力,她随着女儿的搀扶瘫坐在蒲团之上,窦如嫣顺势跪在母亲身侧。窦翌转过身面对着妻女而坐,他的表情已然缓和许多,只是无力和疲惫弥漫在他的眼神中。
“圣人此次北伐,本就胜算无几,又突遇疾病,不敌北境风雪,这大概是天意。窦氏承蒙圣恩眷顾,将嫣儿自小悉心养在宫内,圣人离宫北伐,又借言缓嫣儿思乡之情将你送回父母身边,这是为了不让爹再去沙场冒险。我窦某怎能不懂圣人的用心良苦,怎能不运筹帷幄思虑周全。” 窦翌一边说一边用拳头捶着胸口。
“阿爹,我想回宫,我想再见舅父一面。舅父待我自小如同亲生女儿,我怎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窦如嫣满面梨花带雨,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摇着父亲的衣角哭道。
“不行,此时回宫太危险了。夫君,是我悲火攻心了。” 宇文氏已经停止了呜咽,她拿着手帕擦干了泪,比刚才稍作镇定。
窦翌将身下的蒲团向妻子拉近了些,将她那双冰冷绛紫的手握住。
“是太危险了,但是有嫣儿还有她的阿爹和阿娘。我们一起去长安。”
宇文氏猛地抬头看向丈夫,泪水重新浸润了她的双眼,但是悲痛已被动容所占据。她又拉过女儿的手,将三人的手合在一起。
窦翌揽过女儿弱小的身躯,看着祠堂外飘零的大雪。
“这个冬天,格外冷了。”
… …
雪越下越大,遮盖了视线,淹没了土地上的痕迹。
突然,窦皇后的小憩被打断。是马车的车轮陷进了积雪里被石头绊住了。
原来过往的回忆又蹿进了窦如嫣的梦里,她醒后望了望身边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