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道升坊僻静,茶楼里也没有太多人,日头渐高,往来歇脚的商贩也已各自往东西市而去,小二都有些无精打采地倚在二楼栏杆上,正昏昏欲睡,就见二楼雅间的姑娘走了出来,他并不大想动弹,心中暗道:“雅间里还有一个公子,不急着去收拾,就算掌柜回来见到也说不得我,至于……南边雅间里那几个壮汉,我可不敢去催扰,掌柜骂也不去。”
这么一想果然又可以躲闲了,小二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懒洋洋耷拉着,抬眼随意看了眼楼下的情形。
楼下也只剩下两个茶客,一个是来这歇脚的卖糖炒栗子的老婆子,点了一碗茶,喝了一早上,老板不催,小二也不想去赶她。另一个倒是个生人,看起来像个大家公子,他将茶钱摆在桌上,已站起身。
小二打了个哈欠,正在犹豫要不要再躲会懒才去收拾,就见那公子和走下楼的姑娘说起话来,就是那公子的神色看起来算不上太好,联系起和那姑娘一起在雅间饮茶的另一位俊朗公子,他忽然来了精神,脑补着些情哥哥情妹妹的戏码,麻溜直起身就要去楼下收拾茶碗。
脚才一迈开,骤然就踩了个空,却是身后衣领被人提溜住,一道男声同时响起,“我想买些茶饼,还请小二哥帮忙挑挑。”
小二回过头,哭丧的脸突然凝固住,慢慢变成见了鬼似的神情,道:“公…公…公子,你不是在雅间吗!”
他颤颤巍巍指了指不远处,但他再看,却发现自己已不在茶楼中,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后院,再看向身边出手大方又俊朗的公子,他只觉得青天白日见了鬼,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二见到的那位姑娘自然就是赵瑟瑟,她出了雅间,目光先在南边雅间处稍停,又极快移开,轻轻呼出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一如平常走下楼。
转过楼道拐角,却冷不丁对上裴照的目光。
他坐在客堂边饮茶,正靠楼梯,既可见二楼她喝茶的北侧雅间,又不惹眼。
一个本该走了的人出现在这,位置又选得巧妙,目的再明显不过。
赵瑟瑟指尖一颤,强压着自己回头的念头,佯装平静地点头致意,语调微提,缓缓道:“裴…公子。”
裴照是少年得意的金吾卫将军,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他看到了赵瑟瑟的不安,目光愈沉,盯着赵瑟瑟,道:“方才似乎见到一个和赵小姐很像的人,不想果然是赵小姐。”
赵瑟瑟强笑道:“倒是很巧。”
青衣楼的人还在楼上,若是见到她与裴照谈笑太久,定会惹出其他事。
可裴照的眼神…赵瑟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李承鄞这位最忠心的下属,让她甚至连用余光打量四周都不能。
裴照丝毫没有结束话题的打算,道:“的确很巧,毕竟赵小姐一向不踏入这样的场合。”
殿下受伤的消息早已传到京城,原先众人还说赵家小姐情深难舍,听闻消息一病不起。
可这面色哪里像是病人?又出现在这偏僻的老旧茶楼,实在蹊跷。
赵瑟瑟笑容一滞,很快反应过来,目光下移,语气十分温和,道:“裴公子……也很有闲情。”
裴照拎着吃食的手紧了几分,面上微微绷了起来,心中忍不住恼自己怎么不先托人将东西给裴千顷送去。
赵瑟瑟见他不语,不欲多纠缠,道:“我尚有事,便不同裴公子闲聊了。”
裴照站起身,看向二楼北侧雅间,赵瑟瑟已经出来,可迟迟未见小二,只能说明雅间里还有其他人,他眉心拧紧,道:“赵小姐只身来往到底不便,正巧今日裴某不当值,不若护送小姐一程。”
赵瑟瑟当然听出裴照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担心陆小凤会被发现,却十分不明白裴照今日怎么一反常态如此难缠,她对裴照的印象最多的还是李承鄞最忠心的属下,记忆中他一向沉默寡言,眉间还有因困于曲小枫和李承鄞之间而有的郁郁。
现下他的样子与记忆中唯一重合的就是那一根筋的执着,将她无数次挡在李承鄞的殿门外,防止自己扰了太子与太子妃……还有阻止听闻满门抄斩旨意的自己见李承鄞。
裴照见她面色苍白,认定是被自己猜中——她已背弃殿下另寻高枝,而自己竟就是因这么一个女人而失去了在战场夺取军功的机会,裴照的语气愈加不善,几近逼问道:“难道赵小姐不是一个人来,怎么不见与你一道之人?”
楼上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赵瑟瑟登时一颤,本就因接下来的计划紧绷的心弦此刻瞬间断裂,青衣楼的人随时有可能行动,如果裴照牵扯进去,李承鄞必定……
‘如果裴照牵扯进去,就算无法动摇李承鄞的前程,也能先折他一臂。’
仿若恶鬼低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瑟瑟瞳孔猛地一缩,冷汗瞬间浸湿后背薄衫。
不,裴照与此事无关,她不能…
赵瑟瑟掐着掌心,企图压下念头,但恶念一起,岂是轻易可以压下的。
赵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