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犹斗之争
碰了那本书就完蛋了——而且她还寡廉鲜耻地把这本书摆出来和学生商讨。”
“你看,你的确有文学天赋,我想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露西亚收拾笔墨和书本,十指交叉放在上面,就像已经达成目的了一样眉飞色舞地说,“这不是激发了你弄虚作假的能力吗?我想坎贝尔公爵一定很乐于见到其继承者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要提他。”伊格内修斯突然轻声细语地说。她注意到,他依旧保留着随性散漫的姿势,但看向她的目光让她不寒而栗。她觉得,此时自己只是一只被豺狼追猎的猎物,他很快就要从桌子下、大腿上、手里抽出一把匕首,捏着她的下巴慢慢用它划烂她的嘴。
她并不避着他的凶芒,紧张而又愠怒地站起来说:“是你要我讨论这些的。我本来不想把文学往政治上引,文学一旦牵扯到政治,就失去了它原有的纯真。你非要……”
“说说你对这本书的看法吧。”他示意她坐回去。
露西亚只好再次坐下,但说:“我不说,免得又被扣上什么莫须有的名头。”
“我是你的学生,有什么问题理应你来回答。”伊格内修斯不依不饶。
露西亚一时有些拿捏不准到底要不要回答。她知道克伦威尔·坎贝尔是从旧贵族转型的工业贵族。他早就嗅到了时代变革的风雨气,变卖部分封地用来发展新兴工业,手底下甚至还有一座大矿区。而《情人》这本书,所抨击的正是机器文明过分发展所带来的违背自然的倾向和对人性的扭曲。
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在考验她对他家族的了解程度还是单纯的好奇。
“这回怎么到犹豫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等待上。”伊格内修斯提醒她。
她直接说:“取决于你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而且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的问题。关于《情人》的争议各大批评家无论站在正方反方都辩论过。我很难说全然是我自己的想法。”
“好。”伊格内修斯刚想结束这个话题,她又忍不住嘀嘀咕咕说:“写什么都是作家的自由……”
“然后呢?”
“作家有选择创作主体并为之精心布局的自由,只要书中主人公的逻辑能够自洽,不管她或者他做什么都没关系。作家叙述故事,并不需要为他的人物和叙事负责,也不需要有太多深刻的立意,只是不停地写自己看到的东西就行了,至于读者怎么看怎么批判是读者自己的事。凭借一个人的作品如何来判断一个人的人品如何实在太过荒谬。说到底,他们只是在寻找一条自我的出路,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但思想可以残害人民。”
“对统治阶级来说当然如此。”露西亚的声音又小了起来,但随后又大胆地说,“告诉人们要有理性的是统治阶级,当人们真正有理性时,你们又害怕了。”
伊格内修斯摊手,“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人民。按你的说法,作家只是叙述而评价权在于读者,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认同作者观点的你和查泰莱夫人一样呢?”
“你应该知道我不在乎你的这些诡辩。”露西亚忍住发火的冲动,冷淡地说。
“嗯,是啊。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伊格内修斯随意说。
“你在耍我吗?”露西亚终于意识到,并因此不再忍让,控诉道,“我以为我们的交流可以集中在文字本身!”
“难道不是吗?”伊格内修斯反问道。
“你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
“啊,随便,你应该庆幸才对。庆幸我对你的观点感兴趣。”伊格内修斯没再正眼看她,她则生气得连书也没带走,就离开了这个压抑到极致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