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居功至伟
冷月疏星,乌云在群山投下连片阴翳。
子时已过,山谷腹地高台矗立,风吹幽灯迷离。
树叶零落颤动,落花簌簌惊尘,眠鸢统统不在意,耳中只闻接连不断的劈砍声响彻山谷。
“阿鸢,休息会,不要抬头看。”
沈弦温着声音,再次扬起手中的剑。
少女嘴里嘶哑“嗯”了一声,却仍不听话的支起了头颅。
眼前的男子仍未放弃劈开她腕间的锁链,一剑又一剑砸下。
眠鸢将目光掠过他,静静环视四周。
归墟之地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人,将归墟台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也不说话,只是隔着一圈静水与两人冷然对峙,压迫感摄心夺魄。
眠鸢暗扯嘴角。
儒释道三门倒是难得来的齐整。
砰——
法力波动如流,沈弦被打进了高台之下的洗心水之中。
眠鸢转头,见他正踉踉跄跄站起来,张口劝道:“沈弦,我走不了了,别再白费功夫,自己逃去吧。”
沈弦站的不稳,咳出一口血。
人群中有人冷笑:“沈掌门,好一出不离不弃的戏码,你身为堂堂仙府魁首,私通妖尊眠鸢不说,还要放她这身有玄天骨的重刑犯离开归墟之地,难道你是真的毫不在意你们道门还亟待复兴之事了?”
眠鸢看着沈弦的方向,做了个鬼脸眨眨眼。
只是因为身有玄天骨,她就被怀璧其罪的命运死死砸中,逃脱不得,真叫无处说理。
“是,我不在意。”沈弦不敢看她,只是以剑支地,回以众人一个冷笑:“但我沈某也有一个问题想问诸位。”
“你们之中,有谁能确定玄天骨能复兴道法之事是真的?”他朝着东南方看去,那是妖域所在的方向,“从洞天石扉传出来的传言,经前任妖尊眠绝道公诸于世,你们此番倒是对妖域之人的话信任起来,可万一这只是眠绝道的谎言呢?”
此话一出,整个归墟之地一片哗然。
“洞天石扉作为玄天境最高道场,本就坐落于妖域,我等自然只能从前妖尊眠绝道这获得消息。况且,眠绝道是眠鸢之父,又怎会不知玄天骨就在眠鸢身上,他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害自己的女儿?”
虎毒不食子,若非道法复兴之事与整个玄天境的灵能资源挂钩,眠绝道绝不会把眠鸢给供出来,引得三门齐齐攻至妖域将眠鸢抓捕,以取出玄天骨。
作为前任妖尊,眠绝道没有必要编故事,以他生前的实力,想杀眠鸢并不需要如此迂回。
眠鸢处境不妙,心下却生出一丝有趣。
她有点没想到,沈弦身为北斗仙府的掌门,竟是道法衰落时代少见的极度悲观派。
正儿八经的道门魁首对道门的未来极度消极,而儒释两门却在积极主张复兴道法,人心之难测,可谓匪夷所思。
其实眠鸢会有今天,倒霉的成分比实力不如人的成分要大得多。
因为玄天骨并非生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若不是两百年前青冥渊内命悬一线之危机,她也不会因缘巧合被玄天骨钻入体内保了一命,最终活着走出了荆天棘地的试炼。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当年千载难逢的机缘,如今看来也未必不是怀璧其罪的劫难。
眠鸢正回忆着,风中忽然传来一声嗤笑,“沈掌门,这么多年过去,你对道门弟子竟然还是那么漠不关心。”
说话的是儒门弟子闻烈,她识得这声音。
“沈掌门与妖尊眠鸢有私情之事,这会儿可都已经传尽整个玄天境了。你如此一意孤行要救她,可曾想过你北斗仙府的弟子们从今往后该如何抬得起头来?”闻烈收住嗤笑意味,声音冷下来,“沈弦,你扪心自问,他们今日受你牵连,能逃得过被世人怀疑勾结妖族吗?”
沈弦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忽地与闻烈对视,温煦的脸上终于露出不太好看的神色。
道门衰落,闻烈是第一个从北斗仙府出走转修儒门的弟子。
自他开始,北斗仙府的弟子就如同开了闸一般流失,纷纷转去了另外两门,短短五十年,一个曾经近千人的大门派就只剩下不到三十人,更遑论其他道门小派,情况更是云愁雾惨。
眠鸢睫毛低垂,微微覆住眼睑。
沈弦还真是为她付出了不少呢,能坚持下来吗?
被问中痛点的沈弦果不其然的沉默了。
于是在场其他人也便静默着,待他给出一个说法。
气氛凝重间,一时竟无人察觉众人头顶的月光正如青烟一般蒸腾四散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空而出。
眠鸢不知天空上方气场变动,一颗心逐渐随着沈弦的沉默而冷下去。
自从娘亲死后,她就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人愿意在她危难关头伸出援手,但今日,沈弦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