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辱
萧瑛“啧”了一声,道:“当初选秀之前,你不是还进过欢喜殿,习学了一阵子,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朱桢宁恍然大悟,想起欢喜殿中各式各样的元祖图腾及阴阳合抱的雕塑,腾地一下闹了个大红脸。
“我知道你看不上阿蝉那丫头,她把你当男妾,你也不必拿她当妻。”萧瑛知道朱桢宁心中有疙瘩,迫于形势,又不得不劝。
阿蝉纳婿之日,就是他离开金陵之时,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将来你复位,也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虽说阿蝉粗鄙不堪,但姿色尚可,你只把她做试婚御女就好。将来继天立极,再封她作个选侍、美人什么的养在宫中,也算两不亏欠了。”
朱桢宁望着那方白帕,久久凝神,一言不发。
本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偏偏在阿蝉纳婿的那天下了一场豪雨,倾盆大雨汇聚在亭中,不消半个时辰已积了半尺深。那秋雨浇灌在人身上,凉飕飕的,又湿又冷,但是前来赴宴的宾客,无人抱怨一句,恭贺声、赞美声不绝于口。
放下轿帘,萧瑛冒着大雨,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湖心水榭,便是金陵侯准许他留下喝一杯喜酒再走,这苦酒他也是咽不下去的。
白柳叶站在九曲桥上,递了一柄伞给他。
萧瑛本该拒绝白柳叶的施舍,但看到朱桢宁撩开盖头,一脸忧心地望着自己,他还是将伞接了过来。
只是这伞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像是中空的竹子里灌了铅一样。
“离开金陵地界之前,去鸳鸯祠磕个头再走。”白柳叶留下这句话,撑伞离开。
望着影影绰绰的雨幕,渐行渐远的花轿,萧瑛有些茫然,最终还是转道去了鸳鸯祠所在的象头岭,他不能让表哥的牺牲白费了,不过是跪一跪春耕之神,有何不可?
萧瑛收起伞,沥在鸳鸯祠堂外,望着壁上的神像磕了三个头。
正准备拿伞出门,忽然雨伞倒地伞柄开裂,里头露出了一道似锥非锥的白刃。
他抽出利刃一看,上面鏊了白虹二字。
“白虹剑……”
天色转暗,喜堂中早燃起了明亮的灯树,荧光灿灿,如梦似幻。阿蝉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点翠凤冠后的两扇博鬓,也跟着轻轻地摇曳。
时雨、时晴一对姐妹花今日也是盛装打扮,一左一右地拱卫在阿蝉的身边。
若有人上前道喜,时雨就在阿蝉的耳畔及时提点,来人的身份名称。阿蝉为了藏拙,也只是囫囵应付了几人,给众人留下一副空有美貌的蠢女,拘谨又小家子气的印象。
敷衍了几句场面话,就听堂下响起了高昂欢快的唢呐声和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阿蝉眼睫一颤,心跳越发快了。
朱桢宁顶着红盖头在花轿内枯坐了一会儿,终于晃悠悠地被人扶下轿来。
忽觉臂上被人狠掐了一把,他竭力咬唇,才没在大庭广众下失态。
不用想,掐他的人不是那个乌鸦就是那个麻雀。
然而考验和刁难才刚刚开始,脚下就是焰火高涨的火盆,他要从上面跨过去。
那些校尉今儿都换上了体面的锦袍,喧声起哄,“跨过去!跨过去!”
若两边无人辖制,朱桢宁当然可以轻松跨过三尺火焰,可眼下胳膊被人桎梏着,他根本无法越过火盆,只能是让火燎烧了下摆,光着一双被烫伤的脚拜堂成亲。
正当朱桢宁强拖着艰难地步子走到火盆前,一根儿臂粗的棍子递到了他眼前。
一个姑娘扬声道:“我们姑奶奶说了,从今往后姑爷要敬妻为天,若违此意,举棍就打。”又听她抡了个响指,扯着嗓子喊:“有请新姑爷携教夫棒跨火盆!”
她是阿蝉的丫鬟时晴。
在场的达官贵人都是惯常参加喜宴的人物,也没见过新郎顶盖头,新妇露脸面的。此时让新郎撑“教夫棒”跨火盆,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钳制在朱桢宁胳膊上的两只手也跟着撤了。
明知是羞辱,可为了跨过火盆,朱桢宁也只好接了那“教夫棒”,撑起齐眉棍,毫发无伤地越过了火盆。
火风吹起盖头的一角,露出他牙关紧咬的下颌。
云鸦走到阿蝉身边,双手抱臂说:“大小姐今天就该给他一个下马威,否则以后妻纲不振。”
阿蝉淡笑:“我这教夫棒都祭出来了,还不叫下马威么。”
云鸦冷哼一声,没再说话,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长方托盘,捧到了白柳叶的面前。
托盘上摆着一碗夹生饭,一碗碱水面和一双乌金木筷。
白柳叶端起面碗,挑起两根面条送到阿蝉嘴里,问她:“咸不咸?”
阿蝉将面吸溜完,憨笑道:“不嫌(咸)。”
白柳叶笑她样子太傻,又端起另一碗饭,夹起一团饭,送到朱桢宁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