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计
阿蝉与阿郎对视一眼,尴尬得脚趾抠地。
萧瑛嘲笑的眼神也瞟了过来,饶有兴致地将耳朵贴到窗边仔细窥听。
朱桢宁眉头一皱,隔着雕花窗格,睨着外面的人影。
“娘,就连汉武帝之母、宋真宗之妻都是二嫁之身。我一个赤贫郎,连十两银子的彩礼都给不出。天降贵妻,已属万幸。”
江念慈对着母亲一揖到地,解释道:“金陵侯于我有知遇之恩,教我修文习武,为了报恩,我也得入赘侯门。”
阿蝉听了默默点头,这少年还是不错,有胸襟见识,有自知之明,还懂得知恩图报。
朱桢宁不由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
又听江母爱怜地声音说:“我的儿,你文武双全,是出将入相的英才,来年中了状元,就是尚公主都使得。”
她提起粗布裙裳,揩了揩眼角的泪:“我青春守寡,含辛茹苦将你养大,要你给人做赘婿,已是万万分的委屈了。
我也不指望儿媳孝敬婆母,贤良大度。哪怕她被人臊过皮,抱过腰,只要她麦齿犹存,我也认了。我不想我儿做剩王八,就连这点子条件都成了奢求吗?”
江念慈双手把在栏杆上,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怅然地说:“若得一完璧佳人,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我又能如何拒绝呢?再者言,除非她有孕,否则把脉也断不出她是不是处子。”
阿蝉一颗心渐渐下沉,缓缓坐到了石鼓凳上。耳畔是萧瑛微不可察的哼笑声,还有朱桢宁暗暗磋牙的格格声响。
看来这位江郎到底还是介意女子贞洁,或者说心有不甘罢。
“这个好办。”江母招手让儿子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我瞧这里树丛地下都有不少蠓虫,你捉几个来。等下品茶时,我偷偷扔进那丫头裙底。待她被虫咬后,必然羞于求医,我以积年老妇的经验,自荐替她查看。”
江念慈原是跪在母亲膝前,听了这话霍然起身,摇手道:“这不妥,这不妥。”
江母右手背打着左手心,“不这样做,我们如何得知真相?难道我儿寒窗苦读十三载,功名在望,前程似锦,却只配捡个破鞋?”
她饱经沧桑的声音中,多了一丝怨毒和羞恨,“若她早已失贞,我宁肯一头撞死,让你守孝三年,也不教你受她玷污。”
江念慈扑通跪地,猛地摇头:“母亲,你万不能生此拙志!若经查她不是处子,我明日就举债娶了邻女阿香,断了金陵侯的念头。”
阿蝉一时听得心惊肉跳起来,这做娘的好生执拗。莫非在她眼里,儿媳不是处子,就是一团洗不干净的臭抹布?
母子二人几乎是抱头痛哭了一会儿,那咯吱咯吱的车轮声才开始响起来。
先是轧过木游廊,再轧过石板桥,最后去了鹅卵石后小树林。
“哈哈,阿蝉大小姐,你就等着被虫子咬罢!”萧瑛笑得拍桌子打板凳,一脸幸灾乐祸。
阿蝉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低头快步走出了水榭。
她倒不觉得备受羞辱,只是明白人各有志,各有所求罢了。
有人视贞操名节如性命,有人视祖宗遗法为性命,也有人视三纲五常为性命,这些都无可厚非,在她心中其实没有高低贵贱之别。
阿蝉回到摘星楼,坐在书桌前,手指搁在《金陵百杰图鉴》上,有意无意地敲着书封。
这件小事让她意识到,白柳叶甄选的志士足够优秀,但各有各的坚持与诉求,而他们的利益点不可能永远与白柳叶保持一致。
利益会变,忠诚也会变,指不定什么时候,禄山之爪就会伸向恩主。
不能把宝押在这些人身上!
阿蝉一拍书封,拿了桌上的三块方田白玉石,“嘚”地碰在一起,又从抽屉里取了一把嵌金刚石的小刻刀。
她要赌一把天婚。
“大小姐,江念慈的母亲被不知名的毒虫咬了,在厢房里疼得叫唤。茶会得延期到明日了。”时雨掀帘进来说。
阿蝉正低头凿着玉石,不由想:江母这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她吹了吹手里的玉石屑,头也不抬地问:“请云燕姑娘去看过了吗?”
时雨摇头:“云燕姑娘说她要扫地,非侯爷命令不能擅离职守。时晴去请了个老大夫来,可是江母不让大夫近身,问什么也不肯细答,怕是伤在隐秘处。”
“知道了,我洗过手,换身衣服便去看看。”阿蝉把雕刻好的玉石拿手绢盖住,又让时雨去取小药箱。
她靠着好记性,也学过几年医。因施诊机会少,未必有云燕厉害,但毒虫咬伤的小事,还应付得来。
这个江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个英雄母亲。当年她丈夫死后,族人欺负他们孤儿寡母,抢占了他们的田地房屋和积蓄,还逼迫江母改嫁。
江母宁肯从屋顶跳下来,将腿摔断,也不上改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