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亲族2
竟也做了简短的梦。
梦里满天满地都是云丝烟尘,大河之畔,扬着大燕旗帜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是公主远嫁和亲的车队。白玉度恍惚意识到她便是那名公主,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遗憾。她拉开颠簸车厢上窗帘,眺望远方,茫茫白气之中,似有人骑骏马赶来。
梦中那个骑马人的脸并看不清,白玉度对他的身份有所揣测,却不想承认。醒来之后还是感觉闷闷的,像是梦里的烟尘被带入现世,环绕在身旁,让她透不过气来。
于是叫上莲因与昙因,去室外走走。
“公主不叫上妙果吗?这小丫头要是知道独自己被留下,不知道又要多伤心。”莲因打趣儿道。
白玉度回头看了一眼,小宫女闭眼倚在雕花的柜门上,竟站着也能睡着。她莞尔一笑:“正是长身体,最嗜睡的时候。让她继续歇着吧。”
又吩咐守在门口的柴谨:“若妙果醒了,问她是否要回自己屋里去睡。”
柴谨的表情有些诚惶诚恐,莲因帮着解释了一句:“公主并无苛责之意,那小丫头,你且记得帮着安抚。”
宦官这才松懈了口气,连连答应下来。
此时天气尚好,主仆三人一路信步,渐渐走到了菩息宫门处。白玉度抬头仰视,高门的砖瓦盖着湖蓝天幕,有树枝笼罩视野,枝头的腊梅欲坠不坠,她忽然闭眼等花落,盼它能如小时候那般,吻于眉间。
却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是与人体的温度一同传来的,居高临下,似乎还带着一丝危险。
白玉度听见两名侍女怯怯喊了声掌印,淡然睁开眼,果见原来的树枝红梅被来人身影所掩盖,向上看,只见一张苍白而锋利的脸,神色阴郁。
林绝影垂着眼看白玉度,开门见山:“有锦衣卫瞒过司礼监,私自进宫,六公主明知宫规,为何不报?”
一副问罪的模样,竟无半点寒暄。
白玉度也沉下脸来:“你们在监视我?”
她冷笑一声,不等林绝影答,转身便要回菩息宫去,看上去是因被人窥探而动怒,心里并不像表面这般理直气壮。毕竟李氏亲族的确违逆了宫规,按大燕律,此事确比她这个公主被监视更为严重。
白玉度心想,她与这位司礼监关系才有所缓和,不想立刻又变成了一根紧绷的弦,看来他们交恶是天注定了。
只是要如何向他解释,才能让她身边的一众人逃脱干系?若责罚在所难免,也希望事情不要闹得太大才好。
瞬息间思绪千回百转,白玉度维持着面上的冷漠,一边思索对策,一边踏入宫门。
却听身后人低低的一声:“殿下……”
此番回宫,不知是第几次听他这样叫她。
白玉度自忖这次不能再不给掌印大人面子,于是停下脚步,在台阶之上转身,这下是她在高处俯视他了。
意识到这点,声音不自觉染上一丝笑意:“掌印大人想说什么?”
才发现那人叫她殿下时,脸色仍是阴寒的。
林绝影仿佛下一瞬就要兴师问罪,挥手叫人将她带走,却在意识到白玉度嗓音带笑时,舒展了眉眼,说出来的话也意外地软和:“或许其中有误会,殿下可愿解释?”
倒像是有意给白玉度留出余地了。
白玉度生出一丝庆幸。她心知此时不是自己随意任性时刻,要趁着司礼监掌印还好说话时,妥善将此事解决了。弯了弯眉毛,请掌印入主殿详谈。
林绝影被白玉度一路引进宫,观明心殿一派富丽之景,屋檐色彩仿佛新绘,琉璃灯下是鲜艳的红联——这是他上次来时未看到的。
视线落于春联,公主注意到了,特意向他解释:“这是菩息宫人才贴上的,掌印看着可喜欢?我叫人送几张到司礼监去。”
言笑晏晏,竟还学会了为他察言观色。
林绝影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他意识到,只有每每自己抓住公主错处,以此要挟,才能换来她好好说话的时刻。
否则就是被无视,被鄙薄,被漫不经心地推开。
公主可真够无情,而他看清了真相,却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溺。成为她微笑摆弄的玩意儿。
林绝影自嘲地笑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