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九）

晏生发现叶珺时，整个地下斗妖场空无一人，牢房门开着，她安静地躺在床上，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去探她呼吸的时候，晏生的手都在发抖，感受到那一点温热，他的心放下了一瞬，霎时又提了起来。

叶珺的身体冰凉，呼吸微弱，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试图用体温将她暖热，但不论他怎么运行体内真气，叶珺始终没有睁眼。

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将他包裹，晏生环着叶珺的肩膀，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乎发生过无数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叶珺躺在他怀里，却什么都做不了。

窗户外亮了又黑，晏生两天没有合过眼，穷毕生之所学，也没有找到叶珺昏迷的原因。

他不确定叶珺会不会死，她的呼吸还在，但微弱得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蛛网，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他每隔一会儿就要去确认叶珺的呼吸，每一次都试探得心惊胆战。

为了维持叶珺的生命，他甚至想要动用慈云斋禁术，念了一半的咒语，阮舒冲进来阻止他。

“师兄，你真的疯了？！”

阮舒看着晏生苍白的嘴唇，心中满是不解和愤怒。

叶珺的昏迷固然让她们揪心，但她没想到晏生居然能为了她疯狂至此。

他们才认识两个月，也没有发生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为什么晏生能对叶珺如此痴迷？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叶珺是凡人，阮舒几乎要以为她对晏生使用了迷魂术。

“师兄，你知道禁术为什么称为禁术吗？你教了那些外门弟子这么多年，自己还不清楚吗？你现在公然违抗门派禁令，是要为了一个凡人被逐出师门吗？”

面对阮舒的一连串发问，晏生只道：“我要救她。”

“她没有死，只是昏迷了而已。再等等，说不定过几天就醒过来了。”

阮舒看了叶珺一眼，叶珺脸上雾蒙蒙的，这是死物才会有的样子。

她不敢告诉晏生实话，但两人同门多年，晏生早能从她的反应中猜出几分。

他重复道：“我要救她。我不能再看着她在我面前死去了。”

“再？”

阮舒疑惑，晏生也不作解释，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只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仿佛已经重复过无数次。

见晏生一意孤行，阮舒抽出短刀，架在叶珺脖间：

“师兄，禁术逆天而行，极大可能反噬，你若因此身死，我就会亲手杀了她。”

“阮舒，让开！”

晏生握了握拳，“我不想对你出手。”

“我也不想对她出手，可你不能这样！你清醒一点！”阮舒怒吼道。

“我已经清醒的够久了。”

晏生反掌，手心聚出火光，阮舒畏火，惊得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师兄真的会伤她。

“我再说最后一遍，让开！”

“我不让。”

阮舒眼眸含泪，她也不想伤害叶珺，但是见到晏生这样，她也会害怕和心寒——晏生究竟是怎么了？

两人僵持之时，叶珺悄悄回到了体内，轻咳一声。

“咳——”

“阿珺！”晏生收起法术，伏在床前，见到叶珺睁开眼，喜极而泣，“你醒了。”

“我……”

叶珺编好的一套说辞，在看到晏生眼泪的刹那忘得干干净净。

不是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他怎么哭了？修仙的都这么爱哭吗？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晏生的右眼角滑下，隐入叶珺手背。

美人落泪，心冷如叶珺，此时也忍不住颤了颤。

她眨眨眼，轻声道：“我没事。”

叶珺抬头抚摸晏生的发尾，将他拥入怀中。

而阮舒已经收了刀，悄然离开了房间，她一路踉跄，直到遇见迎过来的黄蒙，她才身体前倾，倒在对方怀中。

“怎么了师姐？”黄蒙焦急地问，“是不是叶小姐出事了。”

“她醒了。”

阮舒把脸埋在黄蒙肩头，浑身颤抖。

在叶珺醒来的前一瞬间，她看到一道泛着紫气的金光进入了叶珺的体内。

她只在小时候见到过一次那种耀眼的金光，彼时天界上神来她族中议事，金光闪闪，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后来一日族内紫气冲天，族人团灭，无一人生还。

*

叶珺依偎在晏生怀中，他已经不哭了，但是心跳声依然剧烈。

她有点失望，毕竟晏生哭起来还挺好看的，可惜只有那两滴子眼泪，根本不够看。

两人这样静静地待了一会儿，晏生忽然开口，

“你已经昏迷两天了，我还以为……”

他的声音发颤，叶珺低头笑了笑，说：“我也以为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