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承平七年正月四日,今上紫宸殿元服。二月十九日,进丈献彦太子女熙子女王为女御。想想离上次水漫皇宫,不过是去年的光景,那件事情过去之后,倒是没有人再来找过贺茂家和我的麻烦了。此时庭中芍药开的正好,层层叠叠的花瓣交相掩映,若是在月下赏玩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思绪不禁回转到几日前和他们坐在这里,忠行大人那夜被阴阳寮的事务缠身,不得已歇在内廷中,还特意派式神回来告诉祥子夫人管好家里这几个淘气的孩子。保远和晴明是已经行了元服礼的。晴明那夜从土御门的宅子赶来,眼中带笑,用蝙蝠扇遮了半边脸,看着保远从准备接应的墙角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嘴里念叨着狐狸狐狸
彩绘早早备了小香鱼,开膛破肚后齐整地码在水池边上,远远看去似是保远把他的书简放在了水池边。保远的式神竹歇正坐在廊下,翻烤着小香鱼。猫又平时爱闹,就变回了双股黑猫的样子,先过来蹭了蹭我和沙罗,待到竹歇烤香鱼的时候,却是一溜烟地窜到廊下去了。竹歇是保远式神里最少言寡语的一个。猫又只能蹲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小香鱼,不时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在嘴边抹一圈,复而跑去彩绘居住的水池里喵喵叫。
“真是可怜的样子。”沙罗用扇子掩了脸笑。
“好姐姐,也可怜彩绘还要被它惊扰吧。”不等我言毕,水里射出一股水柱,猫又的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哀怨地看了保远一眼,见保远正指着院中的花朵不知说些什么,悻悻地隐入月色照不到的黑暗中了。
“这样也好,去保远的被里打几个滚,它也就不恼了。”晴明不知什么时候看到猫又离去,一味只是瞄着保远笑。保远从身边的盘子里拿起一条烤好的小香鱼,也不觉得恼,指着月下的芍药花。
“和风若有意,引香入梦来。”
一边的素女为他斟了酒,绣中皓腕若凝霜雪,沙罗看痴了,却被保远嘲笑
“素女美貌,沙罗是羞恼了吗?”
素女却有些羞了,归了原型,一朵雪色梨花落在保远身边。
“妖娆庭前色,为谁鬓边红。”晴明斜倚了,举起酒碗停在嘴边,美目看着碗中清冽是酒水,睫毛在眼上投下鸦翅一样的阴影。
“眠浅虫惊扰,薄露湿红衣”
沙罗似是不好意思,又用扇子掩了脸。
“沙罗近来和歌也是学的认真,怕是参加官吏考试的人也找不到像沙罗这样的呢。”保远只是笑,沙罗略带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晴明饮尽酒,拈了一尾小鱼在手。
“只差海记还没说过呢。”
撑开扇子掩了面,看了月下的芍药,曼声言:
“月落千里白,沉吟为君开。”
“好一句沉吟为君开啊”一只闪着荧光的蝴蝶停在晴明的指尖,眨眼间却是蜜虫跪坐在晴明身边为他斟酒。
那夜玩的尽兴,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才沉沉睡去,日上三竿也自是不知。
保宪在日已偏西时匆匆忙忙地推开了我居室的纸障,他似乎是一路跑回来,连净衣的下摆都凌乱不堪。彩绘从外面的池水中娉娉婷婷地走出,为保远倒茶。吞下茶的保宪吩咐彩绘为我换上那身净衣。
“怎么,要带我出去吗?”
“不要说其他的事了,快去更衣。”
尽管满腹的疑问,还是换了净衣从屏风后面转出来。保远推开纸障,带我走出贺茂家的门。二条铜驼坊中,春日小路和山小路相交之处的西侧便是贺茂家的府邸。沿着春日小路一直向东,再向北行到中御门大路便是到大内。
牛车吱吱呀呀地行着,保宪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但是神色却是严肃的。一时间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刚才塞给我的蝙蝠扇,素白的扇面到是平缓了我的心绪。牛车行了许久,在我觉得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停了下来。保宪睁开眼睛,似是叹息一声,可是我没有听清。
搭着保宪的手从牛车上下来,看到墨色的匾上写着藻壁门,心中一沉,保宪带我来皇宫,可是,为什么。
守门的侍卫查验了保宪的鱼符,指了指我,保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们后,守门的侍卫恭敬地让我们进入大内。大内里听不到一丝声音,天色晦暗,只有我与保宪的净衣看的格外分明。保宪只是急急地往前走,似是什么东西正在后面追赶,让我忍不住不时回头去看看。高大的建筑蛰伏在黑暗中,好像什么时候就会活过来,扑向我们。
“前面是阳明门,穿过去就是后凉殿。若不是今夜赶不上在内廷落锁前把你带进来,陛下也不会特许我们走阳明门。”
随保宪登上阶梯,穿过阳明门,便是一片穿花拂柳的景象了。脚下的白石子路边长满了花草,柔柔地漾起一片生机勃勃的意味。保宪本是在我面前走着,他突然停下身转过来,我不注意直接撞进他怀里。
“在内宫里行走也不注意啊”保宪苦笑,旋即换上了严肃的脸色。
“你也许要在宫里停留几日了。”保宪无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