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潮浪涌(上)
柳丝摇曳拂晴沙,芳草连天日未斜。
欲寄相思无好句,空将心绪托琼花。
日渐西坠,距午后已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秦淮河畔,还有一妙龄少女在桥头苦等。
一袭清雅淡绯色的交领短衣如初夏小荷,摇曳在月白色马面汇成的水面上,青丝盘为精巧小髻萦绕,却并未以华饰珠翠装点,只在鬓边留了一支京城时兴的芍药绒花,玉骨冰肌格外出群。
可是,她等的人仿佛失约了。
徐懿宁独自站在桥头的柳树下,空洞地凝视着路边的野月季。手中还拿着那本《烂柯谱》的残卷。
她信守诺言前来赴约,却没想到昨日的少年竟然不见踪影。
“我真是昏了头,明明只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竟也信了这种鬼话,他一定是诓我。”
徐懿宁内心深处的声音一遍遍拷问着自己,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今天本就犯了头疼,还莫名其妙闪现了儿时的神秘记忆,顿时心乱如麻,心绪逐渐无法平静下来。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了人,只是他生得一表人才又言行得体,就轻易被迷惑了?
殊不知,此时与她一样心乱如麻的,还有在皇宫中焦灼的朱棣。
马皇后亲自监督朱棣喝下了药,便吩咐他及时睡下休息,这正中了朱棣的下怀,佯装入睡便钻进了被窝里,待宫中人尽数离去,朱棣登时便蹑手蹑脚地爬了出来。
“殿下。”
哪知朱棣一只脚刚到了门口,开门却撞上那老太监陈福。无论他如何死缠烂打,也无法从他面前逃出生天,陈福像是铁了心,决意不让朱棣出门。
“殿下身子不适,还是多休息些吧。”
朱棣坐在床边,如热锅上的蚂蚁,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到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露出一个男孩的脑袋来。
“四哥!”
原来是五皇子朱橚见朱棣迟迟不能脱身,便直接从后墙翻了窗户进来。
可笑朱棣平日里自诩足智多谋,这会子却连这么简单的小伎俩都未曾想到。
“四哥,你脑子生锈了?想什么呢。”
“我……”
向来镇静的朱棣红了脸,今日的心绪全被失约的忧虑扰乱了方寸,笑自己竟也连一向玩世不恭的弟弟也不如了。
经过一番折腾,朱棣成功脱身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他才火速跑出宫外,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秦淮河畔飞驰而去。
等得几乎心灰意冷,望着逐渐西沉的太阳,徐懿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转身正欲离开。
“姑娘!妙姑娘!”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诚挚急切的呼唤让徐懿宁惊喜地回过头来。
少年气喘吁吁的,满脸的汗水顺着肌肤与发丝流淌而下,浸湿了小帽的帽檐,猛吸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来。
“公子?”
少女满是失望的脸上雨过天晴,几乎要与迎面飞奔来的朱棣撞个满怀。
“对不起!”
尽管朱棣已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立刻将《烂柯谱》递到徐懿宁手中:“我今天……我实在是脱不开身,给你。”
两人交换了《烂柯谱》的上下卷,徐懿宁见他这副急切的模样,心知他必定不是刻意拖延爽约,而是真的有不得已之事。远远地将手帕递给朱棣,又生怕与他有肌肤接触,在他接到手中的那一刻,立刻将手缩了回来。
“多谢。”
朱棣笑着接过手帕擦干了汗水,额上的发鬓才短浅覆盖了几寸,在脑后简单梳起,但已褪去了七分青涩,长成了赳赳少年的模样。
擦干了汗水正要还回去,又发觉沾染了自己满头浊汗似乎不妥,便犹豫该如何是好。
“一条手帕而已,就当酬谢公子赠书之谊了。”
徐懿宁自然看出了他的迟疑,不过她并不在乎这细枝末节的小事,莞尔颔首让朱棣收下。
朱棣点头,好生将那手帕藏入袖中,笑道:“那好,只是不能白白占了姑娘的好处,改日我再好好选一条新的奉上。”
徐懿宁打趣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公子的眼光如何了。”
二人却都不曾意识到,原来他们都有了与对方再次见面的准备。
“姑娘今日的打扮清丽而不俗艳,不施粉黛,又不赘华饰,这才是女儿家的情态嘛。”
朱棣并没有刻意打量徐懿宁,只是眼角余光暼过,便觉得耳目一新,也不顾是不是初相识的人,竟不自觉对徐懿宁说了些越界的浑话。
“公子,你……”
徐懿宁自是哭笑不得,自第一次见面起就发现朱棣并不是拘谨慎言之人,反倒是有一说一。
只是,但凡是守礼遵教的书香子弟,大都不会在外与陌生女子说这般话,虽然知道朱棣心思纯洁,想来该是哪家阔少恣睢惯了,也只能讪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