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侧院少有人住,灯油备的也少,桃禾一直扯着她问白天见秦王和赵夫人的事,洪晴头都没抬几次,又不能妄议贵族,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见天色暗下去,连叫了人送桃夭回去。
入夜整个王宫都暗下来,她确认了四下无人,才打开嬴政塞过来的那张纸条。因为要翻译秦简,学院里特地请过好几位文字学的老教授到研究所讲学,那时候去听完全是为了刷学分拿第一名,从没想过真的有用的上的一天。
洪晴觉得有些奇怪,这几个月没机会看文献,那张破地图上也没几个字,她又因为不确定现代的翻译是否正确,从没告诉过嬴政自己识字的事,这孩子那样细腻聪明,怎么会不提前确定就偷偷塞一张纸条过来。
打开一看,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说是纸条,实际上是一片麻布,微微泛黄,边缘都起着穗。展开来巴掌大的一片儿,正反面都有印子,大概是用碳块儿当了笔,歪歪扭扭画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因为碳粉晕染,有些模糊的看不清。
他以为她不识字,所以用画的。
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勉强认出来正面画的是火折子,边上还有一只舞鞋,大概是吕不韦和赵夫人。毕竟是穿越过来的,她原本就知道两人之间有所勾结,只是嬴政才回宫这么短的时间,就特意传信息来告诉她这件事,想来形势远比猜测重要严重。
背面则是歪歪扭扭画着一张脸,脸上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洪晴看了很久才意识到这画的是公子胜,他一只眼睛大概是瞎了,被涂的乌黑,脸上画了一些符号,大概是受了刑。洪晴反应过来孩子是在安慰自己,知道她听闻了公子盛没死的消息一定会害怕,才特意传信回来,面部受刑就代表着失去了贵族的身份,在监狱中等待审判,至少短期内她们在王宫里是安全的。
年纪这样小,心思倒是很细腻,她轻轻的抽着麻布的经纬线,这时候纺织技术差,布织的也就疏松,不一会儿就散落成一手断线。稍微理顺一下,粘了灯油拧成灯芯,随手放到一只芯子要用完的灯里,处理的毫无痕迹。
洪晴坐在床边,静静的回想着白天的事。也许是因为安心,也许是因为受了伤脑袋转不动,她这一天都过的混混沌沌的,竟然还需要嬴政那孩子赶过来帮忙,这可不行。
眼下不过是保住性命稍微能喘一口气,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在这毫无根基的秦王宫,帮嬴政站稳脚跟才行。
目标是清晰的,可是怎么做就成了问题。
借不了玄学的势,又因为是女子没办法参政议事,今日见过了赵夫人和秦王,她也意识到这些史书中几个字带过的人物,远不是想象中那样的简单,不可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靠着几句谄媚的话就能得了认可和机遇。
思来想去,除了在宫里以平民的身份多收集些信息,实在是没有伸展拳脚的余地。因此她下定决心等伤养好,就出宫去游历,毕竟是百家争鸣的时代,民间贫困而自由,在重压下博学,既能学到一些东西,也可以偷偷了解其他国家的人情地势,帮嬴政做好军事征服的准备。
也许是想出了办法高兴,洪晴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这一用力,胳膊上的伤口全都被带动,痛的她呲牙咧嘴,连忙松手,小心翼翼的铺好被子,侧身钻进去,她后背也是烂的,痂还没有长全,只能侧着躺。
痛了一天,身体已经有些麻木了,伤口恢复的地方则是虫子爬过那样的痒,她睡不着,慢慢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家里面那时候条件不好,父母都很忙,她总是一个人窝在家里看书,有一次不小心带倒了书架,被砸在下面。
洪晴那时候不过六七岁的年纪,想呼救,却又知道父母不到了深夜不会回来,想要爬出来,却又因为没有力气动不了,全身都在痛。就这样痛苦的挣扎着,看着天空中乌云密布,忽然下起了暴雨,也许是因为运气不好,小区停电了,整个房间都瞬间黑掉,仿佛要带着她沉入黑色的地狱里。
那种恐惧让她拼了命的挣扎,终于从沉重的书柜下面钻出来,一边哭一边在房间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想要找点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那陈旧的电话座机灯也灭了,打不出电话,她拿着听筒喊了很久的妈妈,终于意识到一个许多人一生才能意识到的真理。
人总是只能依靠自己的。
要靠自己去抗争。
所以长大念书之后她就远离了家乡,生怕自己产生一点依赖心理,会再次沦落到痛苦的境地。那时候大概是有点怪他们的吧,洪晴这才意识,原来她一直在责怪父母没有发现那些痛苦,没有神明般的突然出现来救自己于水火。
可如今看来,原来自己已经拯救了自己。
即使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她也不愿意认命,非要跟那未知的一些东西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