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病榻之上
起先,为防止辽姜暗中潜入,从而发现妘妁的藏身之地不在这里,并顺着蛛丝马迹一点一点将目光转投向百笙轩,我才巧言令色半哄半骗让扶青为碧滢小筑竖上一层结界。高墙壁垒,除指定之人外,谁都不能自由进出。
但,扶青离开后,便翻转了结界的禁制。高墙壁垒,除指定之人外,谁都可以自由进出。至此,数日阴雨连绵,碧滢小筑彻底变成囚笼。
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囚笼。
雨天湿气重,我懒恹恹卧在床上,翻动手边的诗经鲜少出门。有时候,窗外飞进一只蛾子,贴着幔帐停留一会儿又飞走了。
躺困了,我眼皮挣扎,诗经从手间滑落。
‘我和夫君膝下无子,快三十的年纪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只愿此生所积的福德能尽数回报在阿姝身上吧。’
‘等到将来,阿姝渐渐地长大成人了,也定要找一个像哥哥这么好看的人做夫君。’
‘我说过,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为什么非要逼我做极端的事情呢!’
这一睡不知多久,几颗石子打在门上,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惶惶惊醒,擦去颈间的汗珠,对着外头说了声谢谢。
粉裙子不御寒,我从幔帐里出来,将房门敞开一条缝,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捡起馒头又匆匆关上了。
接连好几日,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有人在地上放一包热馒头。相较于那只随性的蛾,投石暗号风雨不改,就显得规律多了。
从不解,到种下一份感激,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声音。
我嚼着干哽的馒头,倾了一杯凉水,艰难送下。
半撑开的窗缝里,那只飞蛾又扑进来,停在漆花妆奁木盒上。我没怎么理会,包好最后一个馒头,晚间挨饿时可以垫肚子。起身回到榻前,轻力揉摁着额角,搭下眼皮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沿。从白天睡到深夜,我头昏脑涨得厉害,想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正要拿火折子,脚边却似乎踢到什么,没有防备扑通一声绊了下去。
好像是个人?
我揉揉胳膊吃痛地爬起来,翻箱倒柜摸索了半天,好容易吹亮火折子,点燃蜡捻一瞧——“星若?!”
他一身都湿透了,青丝贴着脸颊,昏倒在床前,面无血色。
我蹲下来,望着他一脸病容,手心贴在额头上探了探。
好烫。
星若喃喃不断地呓语:“你是撒谎的对不对,不是也没关系,我习惯了。”
我把星若搀上床,给他脱掉鞋子,将枕头垫好:“你知不知道自己烧成什么样子了?”
他双目微迷,身上分明烫得厉害,却抱住自己哆嗦蜷成一团:“或许只有我死,你这一辈子,才算解脱。”
我拉过被子盖在星若身上,慌乱揩去他脸上的雨珠,说话时带出一缕颤音:“平白胡言乱语些什么啊,你只是生病而已,不会死的。”
他撑开眼,看着我笑了一下,如明媚的烟火转瞬即逝。
我屏住呼吸推了推:“星若?”
又复一声道:“星若?”
这一次,他没有睁眼,连意识都模糊了。
我吓得哭出来:“我去给你找药!”
更深天寒,我将披风拢在身上,一头扎进细雨飘摇的院子里。
沿途跑得太着急,鞋子踩进水洼,溅湿了裤脚。
我几乎将整个碧滢小筑里里外外翻遍了,只在芍漪屋子里找出凝神静气的药丸,可这对治疗伤寒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雨顺着头顶灌下来,夹杂泥土的清新,花香格外扑鼻。
我裹紧衣裳,身子瑟瑟抖了抖,困在廊檐下无助地张望:“有没有人啊!”
“我需要治伤寒的草药……”
“求求来个人吧……”
忽然——
不远处款款走近一个人,撑着昏黄色的油纸伞,雾袖裙纱随风扬动,我认出那道影子,慌忙躲了起来。
女人倾身埋头,优雅扶住一棵萱草,将淋湿的蝴蝶拨进手中。可蝴蝶曲解了这份好意,当即挣扎着飞起来,女人受到惊吓,踉跄后退。
花丛泛起水雾似被轻烟笼罩着,纸伞砸在地上翻了几遭,女人跌进一个胸膛,她被护得很好。
扶青左手撑着伞,右手圈住紫虞,温柔地提醒:“小心。”
她受惊似的:“谢主上。”
他含笑,将伞柄端举起来,撑在她青丝交匝的耳鬓边:“来这里做什么?”
紫虞的目光凝望过来,我缩在墙根阴影下,与夜色融为一体,静静听着她道:“子暮还小,有时难免任性,主上何必与她较真?”
扶青敛去笑意:“她被惯坏了。”
紫虞抬起一双明眸:“或许,她只是生我的气,主上花些时日开导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