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任

吴宇深到吉安市分公司上任那天就是新年上班第一天。杜悠然特意给他买了一身名牌西装，他拗不过她，只得穿上。

新官未上任，分公司里关于他的传闻已经满天飞了。

“听说吴总连续几年都是集团的销冠，这次过来是历练的，以后还要高升。”

“历练也不会选在这里吧。我听说他是工作出错，被贬过来的。”

“人家大有来头，是省领导的未来女婿呢。”

“那也是明升暗降啊。说明权力斗争激烈啊，表面风平浪静，底下暗流涌动。”

……

当人们还在叽叽喳喳议论不休时，吴宇深走进大礼堂，观众席上顿时鸦雀无声。这是吴宇深让秘书安排的公司新春座谈会。他扫视一眼全场，之前看资料说全公司上下300余人，估计今天大概都到齐了。吴宇深给大家拜个年，然后介绍了自己对公司的未来发展规划。吴宇深边讲边留意观众反应，他看到的泰半是人们木然的眼神，仿佛他在说一个与他们不相干的话题。末了，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接着，是公司各部门负责人挨个上台介绍部门发展情况。看着部长们照本宣科地念稿子，尽管吴宇深内心已经在骂娘了，他全程却都在微笑着，还不时颔首表示赞许。这是吴宇深从学生时代当学生会主席就总结出来的领导经验——多鼓励下属。下属越是不行，越需要适当的鼓励。如果下属已经觉得自己是一坨翔了，领导再公开鄙视他，那这坨翔就无法扶上墙了。一场新春座谈会下来，吴宇深大致就了解了企业经营不善和员工精神涣散的现状。他从学生时代就开始摸索怎么当领导。吉安分公司给了他第一次当一把手的舞台，尽管公司情况不尽如人意，他还是斗志满满的。

座谈会后，秘书周麦领着吴宇深到公司各部门实地考察了一番。走到二楼档案馆时，吴宇深停下了脚步。周麦当即介绍说：“二楼至四楼都是东江集团的档案馆，整个集团的存档资料都在这里。”吴宇深点点头，这正是他愿意调来吉安的原因。人事调动并非没有前兆。此前，人力资源部把集团打算外派的几个中层干部叫过去谈话，其中就有吴宇深。人力资源部李冰清副部长先是画了个大饼，说是集团希望进一步培养吴宇深，让他出去历练几年，很委婉地问他想去哪里。吴宇深心里冷笑，这分明是让他给领导亲信挪位置。然而看破不说破是成年人的惯例，他没有白费口舌，直接就说想去吉安市。李冰清惊得眉毛扬了扬，毕竟吴宇深业务能力不差，领导还没打算这样排挤他。“既然要去，就要去最艰苦的地方，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吴宇深大义凛然地说。

李冰清点点头，附和着说：“你向来最会为集团排忧解难的。好好干，干出成绩后，我第一个申请调你回来。”

吴宇深免不了一番道谢。其实能否干出成绩，他也不敢打包票。他看中的就是东江集团的档案馆就设在吉安分公司。之前他几次打着销售的旗号过去查旧账，挺不方便的。正好趁这次机会直接调任，然后把那些陈年旧事查个底朝天。

吴宇深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档案馆看看，门吱呀一声开了，档案管理员老张出来了。老张微微驼背，瘸着一条腿，说话口齿不清，据说已经在这里做了二十多年的管理员。因为之前见过几面，吴宇深主动跟老张打招呼，老张却慌忙把头低下，惊得像见了鬼似的。吴宇深又好气又好笑，老张几次见到他都是这个表情，估计是平时只跟档案打交道，怕见到陌生人吧。

吴宇深没再停留，跟着周麦走开了。周麦介绍说：“我听说当初集团是把我们二楼、三楼设为档案馆的，没想到集团发展日益壮大，档案都不够放了，我们后来又把四楼开辟出来存放档案。然而地方还是紧张。所以我们的档案到期都会尽快办手续销毁，给新档案腾地方。”

吴宇深暗自沉下脸。他知道有的会计档案需要保管30年，有的只需要保管10年，所以他来查过几次账，并没有抓到莫志刚就任一把手时的把柄。此前他只是东拼西凑了些人云亦云的资料，趁审计组进驻东江集团时想办法递过去，原想着引起审计组的注意，借着他们的手往下查，没想到那份资料最后渺无声息了。吴宇深是个做事沉得住气的人，他并不着急，他相信总有办法能继续查下去。

他万万没想到莫志刚竟然是杜悠然的爸爸，仿佛老天在很多年前就给他留下了一条追查和报复的线索。想起杜悠然，吴宇深一阵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