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

东江工业集团背靠着东江公园，员工们在单位食堂吃过午饭后都喜欢到那里散步，三三两两徜徉在枝繁叶茂的小径上，缓解工作日的疲劳。

方文山习惯快到下午一点才吃午饭。他喜欢快走，经常饭后到公园里独自快走一个中午。做到他这个位子，基本不负责实务了，每天就是开会协调各种问题。唯有快走能消除他久坐不动的烦闷。他特地等到下午一点才吃饭、散步，就是想摒弃左右，省得和旁人虚与委蛇。“大树啊，十年过去了，你还这么年轻，我却老了。”他看着两旁的大树，心生感慨。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老周？”他猛地一拍，那人身体一激凌，回过头来：“方……方总。”

“哎呀，怎么这么巧。”方文山爽朗地笑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周平正。说起来他们认识超过十年了，当年方文山从新安市调到东江市，曾经在东江工业集团干过两年，周平正是老大哥，指点过他不少。后来他换过不少岗位，步步高升了，虽然在工作场合偶尔还见着，但两人渐渐生分了。

周平正尴尬地笑笑。俗话说“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他和方文山当年很聊得来，但是两人地位差距渐渐拉大，就聊不起来了。周平正的老婆开始还劝他和方文山多走动，后来又怂恿他巴结方文山；他脸皮子薄，刚开始是不想去，时间长了觉得人家不一定会卖这个人情，便懒得去了。谁曾想方文山会杀个回马枪，到集团担任一把手呢？

“哎，我这个喜欢快走的习惯，还是当年跟你学来的。”方文山兴致勃勃地说，“你是东江工业集团的老人了，我上任就想好好向你请教，但最近都忙得没空，今天倒是相请不如偶遇了。”

“哪里哪里。”周平正哼哼哈哈地说。两人边走边聊，方文山问得很仔细，也听得很认真。他知道周平正是直肠直肚的老实人，他说话绝对只有一层意思，而且信得过。

“咱们的省领导莫志刚是从东江工业集团高升出去的。我和他交集不多，可是昨天他突然打电话祝贺我履新，我还有点纳闷。”方文山说道，“他一直还很关心东江工业集团的发展吗？”

周平正绞尽脑汁思索着，他近年来慢慢摸索出了和领导的相处之道，就是要揣摩出领导字句间的含义，免得被领导牵着鼻子走，最后落入壳中不自知。最后他还是摇摇头：“没怎么听说过了。”

方文山眯着眼睛想了一会，他知道与周平正这种人沟通，话一定要直接说：“我听说不少老职工对当年企业重组改制的事是有情绪的。”

“有时候他们闹闹，但也不是大事。毕竟当年是领导层集体决策，档案现在都封存了。而且那些下岗职工都是大老粗，说话都是没凭没据、捕风捉影的。”周平正答道。方文山见他不怎么了解情况，就没往下说了。

“老周，集团正在考察几个合适担任部门负责人的同志，大家对你好评很高，是很有希望的。你好好加油，需要时我会出面的。”方文山换了个话题，话音未落，周平正忙不迭地道谢。

“何清云调走了，你们部门最近忙不忙？”

“还能应付得来吧，同事们都很给力。”

“你们部门的闵捷怎么样？”方文山问道。

“她干活很勤快，悟性也高，值得培养。”周平正答道。方文山不语，他其实想问的是“这姑娘做儿媳妇怎么样”。他曾经在东江工业集团的客户答谢晚宴上见过她一面，的确漂亮，但也并非惊为天人，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何对她这么着迷。

“她和销售部的吴宇深好像是一对儿。”周平正补充了句，他暗暗在看方文山的反应。公司一向不赞同办公室恋情，何况吴宇深是在和方家抢媳妇呢。周平正自知行径卑劣，但吴宇深还年轻还有大把前途，而他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小年轻嘛，可以理解。”方文山神色自若，实则略为吃惊，难怪儿子最近闷闷不乐。但他又觉得宽慰不少，毕竟闵捷的家世还是普通了些，做儿媳妇还差了点。他心里还自嘲了一下，笑自己也未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