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

这天晚上，吴宇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恶梦，在梦里他把自己三十多年的人生又经历了一遍。父母的争吵、母亲离家出走、遇到闵捷、母亲惨死、求学生活、与杜悠然交往、工作……他的日子一直很平凡而凄苦，是杜悠然带着他走进自己纸醉金迷的圈子，就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样。在那里关系远比能力重要，别人打个响指就能实现他百般努力也办不到的事情，但那里也充斥着勾心斗角、势利凉薄、贪婪与罪恶。他拔腿就跑，跑过了一个很黑很漫长的隧道，终于看到了尽头的亮光，闵捷就出现在隧道的尽头，笑得眉眼弯弯。他正要快步走过去，方正出现了，他拉上闵捷的手消失了。吴宇深急了，他大喊“不要”，然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吴宇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记起今天是周六，他要去城外的空山寺看望外婆。当年他考上大学后，快60岁的外婆说孤家寡人过得没意思，索性到她经常去上香的空山寺出了家。刚开始住持师太还不愿意收留外婆，耐不住外婆死磨硬泡，而且她把自己的退休金存折都交到了师太手上，表示以后都以寺庙为家了，师太这才收留的她。

南方的深秋，树木依然苍绿茂盛。吴宇深的路虎越野车疾驰在崎岖的山路上，轻车熟路地来到空山寺。寺庙很宏伟，盘崌于始空山的山顶，常年香火鼎盛。前院是游人拜佛以及和尚起居场所，熙熙攘攘。而绕过山坡，经过大半个树林，才能找到后院的尼姑庵。尼姑庵几乎没有游客，清幽静谧，反倒更适合修行。吴宇深还没走近，就听到了外婆乐呵呵的说话声：“你的手可真巧，这做的又是兔子，又是花朵，我可舍不得吃了。”“这个叫和果子，我读大学时跟一个日本同学学着做的。今年换个花样，香客们一定喜欢。”一个清脆的女声说。

吴宇深走近一看，果然是闵捷，他心里不禁生起一股暖意。之前吴宇深大学寒暑假时带闵捷来过几次，没想到她自己还会来看望他外婆。外婆和闵捷说说笑笑，手上却没闲着，闵捷做好糕点，外婆就把它们包装好，一盒盒摞在箱子里。每年快到元旦时，尼姑庵就开始做各式糕点，或是赠送答谢香客们，或是对外售卖帮补开支，如果还有多的点心就让师太们打打牙斋。

“你说现在人怎么老是怕肥呀。以前我们还做炸金果条、煎堆、油饺之类的，别提多好吃了，现在都不做了。”外婆像小孩子似的扁扁嘴。

“油炸食品吃多了不好。这样，待会儿我也做一些，您留着慢慢吃哈。”闵捷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外婆。

“好。”外婆乐得脸上的皱纹开了花。

“外婆，闵捷。”吴宇深走上前去。闵捷见到他有点吃惊，不过脸上很快恢复了平静。

“谢谢你过来。”吴宇深满脸宠溺地看着闵捷，“脸上怎么这么脏，像个花脸猫。”她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用手背抹了抹脸，这下子沾到脸上的糯米粉更多了。他看见旁边有纸巾，连忙拿过来，认真地给她擦干净。外婆会心地笑了，悄悄走开了。吴宇深给闵捷打下手，她教他做绿豆糕，他笨手笨脚的，总是做不好。她耐心地指导他，偶尔也抱怨一两句。在刹那间，他想和她共白头，到老时还听着她的唠叨。

忙碌完一天，吴宇深拉上闵捷，两人坐在山坡上看夕阳。橘红色的落日快要坠入远山，已敛去白天的锋芒，绚烂的晚霞却如烟火在天边怒放，柔和的日光给整个山头都披上一层淡黄的轻纱。闵捷托着腮沉醉在暮色中，吴宇深觉得她才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

闵捷先开口说话了：“你是不是想问我今天怎么会过来？”吴宇深不语。她自问自答道：“学佛的人真的很豁达，万缘皆放下。所以我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总喜欢过来这里。哪怕什么都不说，跟外婆聊聊天都觉得很舒服。”

“万缘皆放下”，吴宇深斟酌着这几个字眼，“那……你现在放下了吗？”

“你希望我放下吗？”闵捷认真地看着他。

“我才是那个一直放不下的人吧。”吴宇深苦笑着说，“我一直想方设法让你回到我身边。东江集团招聘时，我怂恿人事处把西大法律系纳入校招范围。我冒充猎头公司，把我觉得不错的东江市的招聘信息发到你邮箱。我那次去西北市，本来是想向你表白的，事到临头我退缩了……”他等着她的反应，她却呆呆的，什么也没说。

他叹了口气：“我说得太多，吓着你了吧？”

她摇摇头：“是我在做梦吗？还是你在开玩笑呢？”

“怎么是玩笑呢！闵捷，我爱你，我已经爱了你很多年，我希望你可以留在我身边。”他终于忍不住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她喜极而泣，如小鸟一般扑进了他怀里。吴宇深狂热地吻向闵捷，他的舌头在她的嘴里攻城掠地，他贪婪地吮吸着她的衣香和如兰的呼吸。她起初有些惊慌，接着逐渐热烈地回应他，整个身子瘫软在他怀里，发出低低的呓语。好一会儿，他才停止了那个吻，坏笑地看着她沉醉的样子。她睁开眼，娇嗔着推开他，略略整理一下她的衣服和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