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影在此刻骤然散去,酒意催生出无尽的倦怠,卫芙看清了眼前人是谁,她停顿片刻,却还是将话说完了。
“宿渊,我不会让你死的。”
尾音坠落在空中,酒意侵蚀,卫芙眼前一晃,她手中的酒壶坠落在地,身子往前一倾,就要摔倒。
如同木桩一样的少年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胳膊。
卫芙靠在他的肩头,醉了过去。
又是“嘭”的一声。
守在一楼的两个婢女听见响动,匆匆往楼上而来,她们朝内一看,只见窗前酒壶摔碎在地,溅了一地的琉璃碎片,地上酒液蜿蜒溢出,弄湿了地毯。
而卫芙闭眸躺在不远处的软榻上,进屋后早已脱下的雪色斗篷现下盖在她的身上,本该在屋内斟酒的少年却不知去向。
“快,赶紧去告诉银兰姐姐,大小姐在拂雪阁醉倒了。”
夜色笼罩,细雪无终。
少年从窗台一跃而下,轻巧落于地面。
雪沫落在他的肩头发梢,他站在树下,仰头看着烛光明亮的拂雪阁。
夜太安静了。
安静到少女低喃的几句话依旧在他耳边回响。
“我想要你活着。”
“宿渊,我不会让你死的。”
脸颊上的触感还未消散,少女的呼吸似乎仍近在耳畔可闻。
“活着。”宿渊低低重复这两个字。
在西乾,他听过最多的话是——
他为什么还没死?
所有人都在盼,都在等,等他受不住的那一天 ,等他被蛊虫蛀成枯骨的那一天。
恨意,嫉妒,血腥……交织成一张张恶心的人脸。
他以为他终会死在那堆烂泥里,消融成污浊的血水。
但在他被宣判死刑之后,他又得救了。
拂雪阁内,烛光颤动,一瞬被人吹灭。
夜色将整个拂雪阁笼罩在内,少年一双沉寂的眸似也要被夜色彻底侵蚀。
唯有一点光,藏在暗处。
*
又是饮酒,又是吹风,卫芙不出意外地病倒了。
病得意识迷糊间,还不忘提醒银兰银翘,不准将她生病的事告诉外祖母。
好在这病好得快,只是病好之后,卫芙也没怎么外出。
定阳侯之前说的那个好友家的孙子,倒是来过一两次,卫芙都以病着为理由,没有去世安苑见上一面。
这么一来一回,想是对方长辈知道了姑娘家的心思,不再多作打扰。
毕竟是福安大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被捧在手心长大,要什么给什么,她若不愿,谁又能逼着她去成亲呢?
转眼到了冬月,天一日比一日的寒。
卫芙整日待在房中,更不愿出去,她每日看书习画,好像完全忘了笃思院里还有个人,一眨眼就是一个月。
这日天晴,冬日里的阳光难得透出几分暖意,没了那恼人的寒风吹着,倒是很适合出去走一走。
卫府马车停在东角门外,车夫坐在前头等着,身穿淡青色素衣的少年则站在树下。
他身后的那棵树在冬日里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他站在树下,一身淡青色的衣衫,倒很像是一棵在冬日寒风里挺立的翠竹,修长挺拔。
只是未免穿得太单薄了些。
卫芙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似乎一点也不怕冷,整个人立在那里半步也不动,与其说像翠竹,不如说像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大型木雕。
卫芙看了看,没有朝他走去,先上了马车,银翘紧随其后。
银兰则朝着宿渊走去,走到他面前浅浅一笑:“小姐让你去马车上坐着,今日天寒,你身上的伤刚好,不适宜骑马。”
马车容下四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卫芙坐在主位上,银兰和银翘坐在一起,宿渊则坐在她们对面。
一个小食案摆在中间,茶炉里的茶水翻滚着冒着热气,几碟糕点摆在一旁。
平日里银翘最爱说话,今日马车里多了一个人,安静得只剩下茶水咕咕翻腾的声响,还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卫芙低头看着手中的话本,看到一半正是紧张的时候,她目光凝在书页上,手却伸向了桌上的茶杯。
纤细白嫩的指尖冲着热腾腾的茶炉而去,银兰最先注意到,正要提醒,对面的人却有了动作。
他端起茶杯,递到了卫芙手边,阻止她继续往前的动作。
微凉的杯壁触碰到指腹,卫芙似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接过去一饮而尽,而后又将空杯子悬在空中。
宿渊沉默一瞬,接着拎起了茶壶,往茶杯里倒了大半杯茶水,茶水的份量掌握得很好,既不会太满,也不会太少。
卫芙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手中的话本。
马车行到大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