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峰取花中
苦寒峰侧壁的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李芙蕖用大氅裹住自己,丝丝缕缕的寒风却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钻进来,敲打着她各个薄弱处的骨头。
连续赶了两天一夜的路,她已经很累了。
她害怕到了山顶取花时会有什么困难,一路上不敢多用内力,生生靠着指尖脚尖的一点扬州慢和这件大氅爬着山挨到了这里。
她站起了身,走到石洞门口,打算往上看看离山顶还有多远,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到了山洞口下不足几十米处的一具冻成冰块的尸体。
山峰的侧壁如同刀削过一般直直地竖立在天地之间,还有一层又一层的冰雪积攒在侧壁上,光光滑滑地凝在山峰之外,只要踩上一脚,就会被看起来温和美丽的白色卷着直直跌下山崖。
这其中唯一的生路就是每隔一段就被冻在山峰侧壁的尸体,那些尸体服装各异,看起来不是一个年头的,因痛苦而狰狞的面目就这样冻在透亮的冰中,看着每个上山的人。多年积攒的尸体就这样一段一个,形成一条险象环生又死中取生的山路。
李芙蕖前两日在苦寒峰以上十里的平原上看到填了一大片黑湖的尸体时就觉不好。上来后更是震撼,无数冰雕尸体如珍珠一般悬在白色山峰之上,美丽得惊人,可怖得惊人。
她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还是没能狠下心攀着尸体向上,只能取一点内力凝在手脚尖,一点点绕开尸体向上爬。
李芙蕖心中估量着一日后就能到山峰,又走回了山洞内深处。
她把头靠在冷得像冰的石壁上,呆滞地看着洞外无尽的令人绝望的白色。一路上她已经思考了太多路上会遇到的危机,忧虑了太多金鸳盟会提前拿到忘川花的可能,如今即将到终点,脑子却忍不住放空。
她从背后将自己的包袱挪到面前,从其中拿出一块冻得梆硬的牛肉干往嘴里塞。牛肉的香味迟钝地随着肉干叩上牙关,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打开紧闭的牙关,肉干这才碰到微微有些温热的舌尖。
她又想起了李莲花。
李莲花味觉差了之后,做什么都不好吃,只有肉干是个例外。
每次碧茶之毒快发作前的几天,他就会做肉干,他会用那些她看不懂的中药煮肉,然后就把煮得香喷喷的肉晒在二楼的露台。
李芙蕖住在二楼,睡到半夜老是被肉香味吹醒,她被熏得嘴馋,就偷偷起床吃还没晒透的肉干。但李莲花每次都能把她抓个正着,然后就一边笑她比狐狸精还不如,一边找出晒得最好的肉干给她。
李芙蕖缓缓地吃着肉干,久未动弹的脸僵硬又酸涩,酸涩从唇周一路向上,最后蔓延到了眼睛。两行暖意倏忽从被冻住的眼睫毛下流淌而出,她抬起手想要擦掉不由自主的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连嘴边的肉干都被泡得软了一层。
她闷哼着吃肉,但哽咽的声音却堵不住,从嘴里越来越多地跑出来。她只能扔了肉干,两臂抱住膝头,大声地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李芙蕖忙抬起头看去,只是还是忍不住抽泣。
门口并没有人,她吓了一跳,抽泣着走到山洞口向下看去。一个棕色的毛球正半伏在洞口下几十米的那具尸体冰雕上。
她正欲抽出软剑,‘毛球’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脸,竟是被她扔在村子里的笛飞声。
“拉我上去。”笛飞声自然地说道,正如阿飞在魔鬼城初见李芙蕖一样。
李芙蕖趴到洞口,笛飞声伸出手碰她自然垂下的手。乍一碰触,李芙蕖只觉指尖像被烧了一下一般炙热,连带着她胸口内也心旌摇曳。她晃了一下神,手被实实在在地牵住,刚刚的炙热不过她的幻觉,笛飞声的指尖就如这里的雪一样冰冷。
笛飞声借力跳上山洞,往内走几步,捡起地上刚刚被李芙蕖扔在地上的肉干,吹了吹灰就不客气地撕咬起来。
李芙蕖也起了身,走到他身边仰头看他,焦急地问他:“你怎么也上来了?这里很容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笛飞声低头瞥她一眼,眼神前所未有的和煦温暖,“我知道,但我不是方多病那样的蹩脚货,我不会拖你后腿。”
李芙蕖又忍不住落了泪,但她心里又升起了愉悦,她不太明白这种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她暂时漠视这种感觉,继续说:“我不是怕你拖后腿!我是怕你会死!”
笛飞声竟然笑了起来,他的手臂虚虚地落到李芙蕖的后腰,并没有触碰到她,却又揽出了一个近似拥抱的姿势。“死了只能证明我学艺不精,也是活该的。”
“不是的。”李芙蕖哽咽着,断断续续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不是的,你如果没有失去记忆的话,你不会就死在这里的。”
“这不是还没死吗?说不定我们都能活着出去。”笛飞声笑着,配合着温柔的眼神,竟然恍惚间看不出任何属于金鸳盟盟主的影子,“就算死了,也是我心甘情愿。”
“你?”